崔闾眼一眯,危险的声音透过空旷的暗洞,传进了来人的耳里,生生吓的刚踏进洞口的几人一个激灵,差点叫出声来。
崔季康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一抬头,果然就撞见了老父亲危险投过来的眼神,当即就把身子站直了,“爹?您怎么在这里?您回来了啊?嘿嘿哈哈!”
崔闾眼睛往他和同样站笔直的林力夫脸上圈了一遍,问道,“弄什么东西了,竟然要藏到这里来?还有,你们是怎么脱险的?不是说那艘船是往海寇基地通风报信的么?”
怎么人不仅没事,还意外弄了这么多看着就沉甸甸的箱子。
崔季康弯腰,轻轻掀起箱笼一角,金光乍泄,竟全都是黄橙橙的金银币,一个巴掌大,装的箱笼都扣不上。
崔闾:……
好家伙,老子难不成还得表扬你咯?
千万两白银,叫老子撒在了江州,你倒好,转头就给老子抬回了这些。
崔闾,“多少箱?”
崔季康挺腰插腹,得意洋洋,“一船。”
混蛋玩意,这是把海匪的老巢给缴了啊?
忽明忽暗的火光,让人看不清崔闾脸上的表情,崔季康自以为立了大功般的,又激动又自豪的讲着他跟族兄崔柏源的这一趟冒险之旅。
二人在林力夫和吴方的帮助下,捞了整整一艘船的财物,若非怕浪大水急,船吃不住力翻底,他恨不能将甲板全部堆满,好悬被吴方劝住了,才堪堪给船甲留了一条路,供驾船的力夫船员行走。
末了还很惋惜道,“没有搬完,那珊瑚东珠只捡了品相好的搬了一点,还有香料药材什么的,都弃了好多……”
然后似想起什么般的,立即翻箱倒柜的,从堆了一地的箱子里,抽出一只全鹿皮做的防水皮箱子,神秘兮兮道,“爹,您看,舶来神液,一皮箱子全叫我弄来了。”
说着表情便有些难过了起来,声音也低沉了许多,眼睫挂了氤气,“娘若能用上这个神液,说不定就……”
其实并不对症,只那时就跟溺水者仅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般,盲听了大夫对舶来神液的吹捧,不顾崔闾的阻拦,硬抢了前院账房钥匙,开了银匣子,拿了银票往府城购药,结果却因为没找对门路,一滴都没买到。
至于求药求到几大家门房口,被赶出来又被揣伤的事,崔季康并没说,那后腰上的青紫直到半个月后才好的事,只有大哥知道。
那一阵子为了遮盖身上的药油味,他硬是天天熏香,把自己熏的香飘十里,逗母亲开心,美其名曰彩衣娱亲。
如此,当有一只船徽显示是几家里的其中一家时,他才会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那顿揍也不白挨,至少叫他知晓了神液是打哪来的事,出海的船只都有得到此物的可能。
哪怕现在用不上了,那东西也烙在他心上了。
崔季康的心里,可能也在愠怪着老爷子,这才在老大擅自动用银钱换了母亲的棺椁一事上,以沉默表示其坚定的支持,只随着母亲逝去的日子久去后,他才渐渐恢复了清明,知道不该怨怪父亲在求医问药上的局促行止。
他又不是在母亲病中时吝啬的,他是自来就吝啬的,求医问药所需的花费,他没克扣,只是清醒的认知到了无力回天后,才缩紧了开支,取消了认为不必要的买药花费,几个子女心里其实都知道,能日日以老参为亡母进补了大半年,已经是破了老爷子日常简省的底线了,连母亲去前也笑言过,一场重病,倒是把这辈子省下来的钱全花掉了,指不定老爷子躲什么地方喝粥咽咸菜呢!
他们母亲走的并无遗憾或不甘,叫他们莫要与老爷子生分置气,他就是那样子人,一辈子改不了的小气抠门,再说,人一辈子有失有得,她虽没过成锦衣玉食样,可吃穿并不愁,最重要的是,他们兄弟姐妹的,全都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他们家老爷子吝啬的连男人的欲望都能克制,不为外头那些莺莺燕燕花半文钱,放眼全县,甚至全府城,有几个人能做到呢?所以,他们要知足,要感谢老爷子没给家里弄出庶子庶女来,所以,就也不要为逝者强求或打抱不平了。
他母亲说她这辈子值了,甚至走之前还开玩笑道,“你们看着吧,就你们爹那样的,指定不能够续弦,他舍不得出聘金,呵呵呵,有了你们几个啊,他也算是完成了祖宗的任务,不会再多花一文钱养别的女人跟孩子,所以,不要为母亲不值当,看看外面的女人,你们就知道娘这辈子有多幸运了。”
锦衣玉食,跟与别的女人分享男人相比,恐怕大部分女人都愿意舍弃前者,苦心和苦力之间,当然是前者更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和精气神,女人可以陪男人吃苦,却绝不会愿意见男人纳新欢。
只这一样,整个县府的男人,都超不过他们家老爷子,是以,想通了之后,崔季康也就抹平了心里的那点芥蒂,恢复成往日与老爷子亲近的混不吝样。
但他娘到底有一样说错了,老爷子是没续弦,却不是因为舍不得花钱,昏迷半年转醒之后的每一天,老爷子可愿意花钱了,就家中那前院后宅新砌的炉灶,上面每日不间断的炖煮食材,就够得上他们家前十几年的开销,更别提要扩建的院子,及族学,还有那些分出去的田地,崔季康只能用物极必反一说来解释现今老爷子的变化,也不知道这日子还能奢华成什么样,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谁也不能嫌钱少,但有机会,肯定是要为家里的钱库做贡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