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在寂静里想了很多,最后斟酌片刻,抿了抿唇,终于将说出心中的话:“祖父,从我们见面开始,你并没有一句话、一个字提到过父亲母亲,也没有关心过族人。”
他的问题尖锐又敏感:“你在乎的,只是祟影鞭么?或者说,是和洛同威一较高下的胜负?”
空气安静了许久,“……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辞风想了想又说:“族人只能在危险的领地内,努力地活着,而我费尽心思,说服自己害人、骗人、杀人,走到了现在,你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些,你觉得很容易么?”
“你是在怪我!”黎渚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你觉得如果不是我,族人就不用如此受苦?!”
“难道不是么?我常常想,如果你当年不叛出天族——”
“够了!鼠目寸光!”他叫嚣起来,“我追求的是更高的权力,从前咱们黎家,不过是天界平平无奇的一支,即使表面光鲜,也没有谁,真正把我放在眼里!”
“何况,我只是失败了一次,只是需要你们、短暂地隐忍一下!”
黎渚似乎想到了什么,愠怒过后,飞速地冷静下来,他咳嗽了几声说:“辞风,你是个好孩子,你和你爹不同。但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想族人……更好。”
黎辞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想反驳,但最后没有说话。
黎渚想要权力,他想要幽族逃离那漆黑的幽海,所以,从可能的结果上看,他们的目的,也算得上一种统一。
就先保持沉默,即使是至亲,也总有话不投机的时刻。
何况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至亲。
洛疏竹走出金色,首先入眼的,是一座极高的塔。她努力仰起脖子,却依旧看不到塔的顶端。
塔的形式有些像若海上的吟古阁,她偏头想了下,依稀想起,流光珠在未丢失之前,便是被放于吟古阁之中,由白泽一族世代守护。
“你刚刚破镜,”历拂衣也从金色里出来,与她并肩而立,“难不难受?”
洛疏竹摇了摇头,反问他:“你呢?如何?”
“我当时是很好。”他得意地笑了下,抱着胳膊评价:“前辈就是前辈……你家祖父一看就比洛留影,明事理许多,说话也好听。”
“我这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身后的金色晶体渐渐聚拢,洛同威“哈哈”一笑,敛起语气里的笑意,又说:“我只能送到这里了,剩下的路,要你们自己走。”
“爷爷。”洛疏竹没有立即点头,她看看高塔,又望了回来:“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拿走流光珠,你就会消散开。”
和其他的残魂不同,洛同威的魂魄已经破碎,没了流光珠神力的维持,会瞬间湮灭。
“是啊。”他没有隐瞒什么,也没说什么欺骗的假话:“可是,这本来就是我的归途。”
“我早在五千年前就死了,现在的时光,都是阴差阳错之下,借助神力,勉强偷来的。”
“不要想太多,安心往前走。”洛同威说:“我现在很满足。”
“……嗯。”洛疏竹定了定心神,她又一次回过头,然后转身、迈步。
高塔沉重的大门被缓慢地推开,然后在他们身后,又慢慢地闭合起来。
金色被一点一点阻隔在殿门之外,在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之后,历拂衣又等了一会儿,才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一下:“……还有我。”
“嗯,有你。”洛疏竹低笑一下,“我知道。”
她抬起头,朝上方看看,朝深处走去。
高塔不算明亮,仅仅依靠不知从何处透出的天光照亮。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是越往上走,就越明亮。
洛疏竹在底层慢慢地转了一圈,最后确定,这塔的内部,也和吟古阁相差无几。
除了没有成千上万的书册,除了高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