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厚待佳人,这是一种异常残酷的停滞之美,众人一阵失神,谁都不忍靠近搅扰这位夫人的好眠。
秋叶席卷而来,溪边坐了一个银发的白衣人,他垂着眼,正面着波光入定。不难猜测,此人是当时的青檀掌教殷其景。
布在山谷周围的护花银铃叮当叮当,梵音与醮音共同响彻,无数能人异士在这片小天地间来来往往,神秘与哀恸的氛围愈演愈烈。
法事进行到三更天,风止息,天象恢复平静。
浓稠的夜色堆积,人群中有人撑不住打起了哈欠,这哈欠很快传给了旁边的人,又由旁边的人传到了前头,很快,前后左右俱是哈欠声……
众人正与困倦争斗,失了防备也是有的。
没有任何征兆的,一记天雷倏地滚落溪中。
水面炸开,冰棺炸开,花瓣破碎,冰棺中的躯体失了禁锢,湍急的水流随即将之推远。
“不!回来!”青檀掌教目眦欲裂,赴水追出去。他在水中奋力扑腾,几欲抓住那一抹不可及的身影。随侍的教众劝阻不及,也赶紧入了水。
地面上的人乱成一团,天空现出了诡异的红色。
有好几人追随那抹淡淡的影子转进了山涧瀑布。
水下隐秘,锋利的钩子牢牢啃噬人的血肉,像索命的水鬼,拉扯之间,痛苦和血腥味同时弥漫开来。
“不好!水中有埋伏!”
“快,快上岸!水里有埋伏!”
迟了,再如何预警也已迟了。
尸体被冲走,水被血染红,几个藏在水中的好手浮出水面,四下张望,互通消息:“殷其景呢!有谁见到殷其景那老贼了!”
“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不好!叫那老贼逃了!”
瀑布的另一头,殷其景从水底钻出来,咬着牙拖举着那具不腐的身体上了岸。夜色凄迷,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哭声宛如稚子。
“悦娘,差一点,就差一点,我险些将你弄丢了。”他说。
野风呼呼,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殷其景猛地回神,死死盯着来人:“是你!我早该想到的,你这贱妇!贱妇!”
来者是沈氏清荷。
沈清荷带着三个黑衣的年轻下属,持着雪刃,一步步逼近:“殷贼!把容娘娘还来!”
殷其景冷笑一声,眷恋地捉起怀中人的发,低头握紧手中的火折子。
四周黑漆漆的,没有火光出现。
火折子被水打湿,不起作用,暗藏的火_药想必也没用了。这些未雨绸缪到头来竟都成了一场空么?
这人一时难以接受,愣了一会,嚼着血沫子含含糊糊地开口:“悦娘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一个人的……
求你,我求你,求你让我和她待在一起,啊?”
“呸!凭你也配!”沈清荷奔过来,重重打了他一掌,“妖道!你害了多少人的一生!你该死!这世上最该死的人就是你!”
她一面说,一面劈手去夺容贵妃的尸首。容娘娘这一生为人摆布也太苦了,生前护不住,死后也该得到安宁了。眼前这人的所有妄想只能停留在妄想,痴心妄想!
她这样强硬,没能注意不远处一队人马的调动。
“义父,姑姑,你们这是做什么。”十一岁的沈余完全脱去了稚气,镇日读书理事,端得是少年老成,自成气候。
少年人羽翼渐丰,背后全是自己的心腹。
见到来人,殷其景混浊的眼睛重新燃起希望,他看着这位一向亲近的义子,面上总算找回了几分从容:“余儿,杀了这个女人。她背叛了我教,她当死。”
“哦?”沈余似笑非笑地望过来,抬手从身边人那里接过火折子,缓缓地划开。
火光跃起,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妹妹还小,绝不能没有母亲,所以义父,你和姑姑之间,我选择站在姑姑这边,抱歉。”
“哈哈哈,不愧是余儿,真有你的!”冲天的大火中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刻骨又怨毒。
烈火灼眼,沈清荷欲要上前抢回贵妃尸首,无奈被人拦阻,她瞪着双眼,发出绝望又愤怒的呜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