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根本?不是简单的中暑,蕾娅想。
“你也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吗?”蕾娅问迪亚娜。
迪亚娜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和金利先生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胃口,因为我们厨房送去的东西他们吃得很少。原本?我以为是我们准备的新菜式他们并?不喜欢,但就算我们做的是他们喜欢的菜肴,他们照样?吃不下去。”
“她的丈夫也和她一样?吗?”蕾娅又问。
“他?他没?有那么严重吧?”提起金利先生,迪亚娜瞬间换了副面孔,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又没?有晕倒,感觉只是单纯地不想好?好?吃饭而已。”
从?迪亚娜的语气中,蕾娅听出迪亚娜对金利夫人?的丈夫并?不关?心。仿佛他并?不是所谓的“家主”,而只是经常出没?在金利夫人?身边的一个普通男人?。
“但他看上去似乎也不太?舒服。”蕾娅说道。
“我没?注意。”迪亚娜回头,朝休息室方向看了一眼,“他其实根本?不应该跟过去,或许夫人?根本?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为什么这?么说?”蕾娅似乎又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我也是听另外几个女仆说的,而她们又是听金利先生身边的两个男仆说的。”迪亚娜凑近了些,悄声道,“他们说,最近夫人?和先生常常吵架,有时仅仅是因为花瓶里多了一枝白色的玫瑰,或是茶杯里的茶水凉了一分就能吵上一整天。他们是一对奇怪的贵族夫妻,不会拿仆人?撒气,却?会责怪对方。那两个男仆说,夫人?个性古怪,一旦不顺意就会大吵大闹,还会摔东西。不过女仆们却?说,夫人?脾气很好?,从?不轻易发怒,虽然?她们清理过几次花瓶和茶杯的碎片,但她们认为那不是夫人?的过错。”
“这?么说,你相信女仆们的说法。”蕾娅说道,“你相信会给?你发奖金的金利夫人?并?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妇人?。”
迪亚娜愣了一下,那眼神似乎是在问蕾娅“你怎么知道?”
“说实话,我对我的雇主们了解得不多。但比起夫人?,金利先生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金利家的一切都是夫人?在操持,而金利先生只是出去和人?喝几杯茶,签几个合约。我知道赚钱也不容易,但这?并?不意味着夫人?付出的就比他少。”迪亚娜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夫人?生气了,那也一定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惹恼了夫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关?着门在房间里做了什么,每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过是揣测,那我又怎么能肯定那两个男仆所言就是真相呢?”
“都不过是揣测。”这?话说得不错。蕾娅认同地点了点头。不过令她欣慰的是,迪亚娜更?倾向于相信金利夫人?,而不是因为几句谣言就首先将女人?看作情绪不稳定的过错方。
蕾娅陪着迪亚娜等了一会儿,直到?金利夫人?在女儿和丈夫的搀扶下从?休息室出来后,迪亚娜才松了一口气。
金利夫人?出来时挽着丈夫的手腕,整个身体都向丈夫那边倾斜过去,她的双腿没?有力气,步履蹒跚。而她的丈夫则一边支撑着她,一边为她擦去脸上的汗珠,时不时还要在她额头上留下几个亲吻。一旁的医生则急得不停地搓手,催促着他们立刻回家,他还要给?夫人?做进一步的检查。
“他们看起来很亲密,并?不像经常吵架的样?子。”蕾娅有些奇怪地说道。
“在外面的时候人?人?都知道注意分寸,更?何况是他们这?样?注重名声的贵族?”迪亚娜杵着膝盖站了起来,目送着金利夫人?踏上马车后,她又念了几句祝福语,“不过你也不要因为我的话而觉得他们虚伪。毕竟我只是个厨房女仆,刚刚我告诉你的一切也都是道听途说。我家以前也不过是个小贵族,根本?接触不到?金利夫人?这?样?的人?物。我不了解他们,因为我从?未真正认识他们。”
“在报社工作,总是对一切新闻和故事都好?奇。但你说得对,想要了解一个人?,就得亲自和他们接触、交谈。”蕾娅耸了耸肩,“不过很多时候,自以为已经了解的人?或许还隐藏着另一面,这?说不好?。”
“你是想说人?心莫测?”迪亚娜说道。
“我是想说,想要真正与人?交心,实在是太?困难了,所以信任这?种东西才变得弥足珍贵。”蕾娅看着金利家的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拍了拍迪亚娜的肩膀,“目前,我想很多人?都希望金利夫人?能尽快好?起来。”
“你?那天在教?堂外面说的话,就像意有所指一样。”昏暗的烛火下,迪亚娜一边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边对蕾娅如此说道。
而蕾娅只是?默默地看着迪亚娜手里的羽毛笔左右摆动,开玩笑说如果自己总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应该还是?能骗过?很多人的。此时约瑟芬和瑟琳娜就站在蕾娅身后,等着?将最后一个名字收集起来,一齐投入烈火之中。
今天早些时候,蕾娅收到了她必须在没有搭档的情况下打扫完整块区域的消息,因?为迪亚娜难得地请了一天假。蕾娅问费斯先生迪亚娜是否是因为身体不适才不能过?来。费斯先生没有告诉蕾娅缘由,只是?扬起下巴,用两个黑黢黢的鼻孔对蕾娅说:“管好你?自己!”
想着?今夜还有别的安排,蕾娅特?意加快了动作,但没有迪亚娜的协助,她还是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在清理死角上。自从知道了蕾娅和迪亚娜会在打?扫时偷偷聊天,费斯先生就铆足了劲儿,眼睛一刻不离,势必要抓到她们偷懒的证据,好克扣她们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那点工钱,用来填饱他自己的肚子。
今天报社并不忙碌,很多人都按时回了家,但主编办公室的大门依旧紧闭着?。自从他把一个名叫伯朗的记者?喊进去后,一直到蕾娅做完所有活计准备找费斯先生结算工钱时,他们都没有出来。
蕾娅把扫帚放回杂物间,回来时总能路过?主编的办公室。他的门上挂着?一面“非我允许,不得入内”的木牌,就连资历最老的杂工费斯先生也不能进去清扫,他只每周让他自己的家仆到这里?来收拾一次。
今天蕾娅从主编门前经过?时,发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她以?为终于有人出来了,也没多想便准备离开,但挪动脚步时,却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吼叫声。
“她凭什么?这样趾高气昂?”主编的嗓子有些哑,听起来气得不轻,“我都已经去拜访过?她多少次了?她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我,给我难堪。该死的,她那个丈夫不过?是?个做美容品生意的小商人,每次到我这里?来还要赔着?笑脸让我刊登他的广告。谁给她的底气这样羞辱我?”
“您先坐下来,消消气。”记者?伯朗劝说道。他是?目前主编最喜欢的记者?,思维活跃,想法?新颖,曾经因?为一篇详陈矿工生活的文章而闻名四?方,成为瑞德曼斯叫得上名号的青年才俊。
“我怎么?消气?嘿,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我求着?她上报了呢?”主编暴躁地拖动着?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在瑞德曼斯,谁不知道我的版面有多金贵,为她一个女人挪出来那么?好一个地方,她竟然还如此不识好歹!”
“她也没有拒绝您啊,不是?吗?她只是?提了些要求而已。”伯朗说道,“金利夫人虽然嫁给了一个商人,但她的父亲仍是?子爵,公主殿下也很喜欢她。您还是?不要随便把这样的话挂在嘴上吧。”
在听到“金利夫人”的那一瞬间,蕾娅就停下了脚步。她挪到门口,后背贴着?墙壁,尽力控制着?自己呼吸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