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辛夷注视着阿朝的眼瞳却依然耐心。
阿朝抽抽涕涕道:“可我喜欢漂亮的大哥哥,我也喜欢姐姐,我不想你们死。就算草花婆婆说你们都罪该万死,就算、就算阿朝自己的娘也这么说,阿朝也不想……阿朝不想让任何人死!”
凝辛夷的声音更加轻柔,穿透这一方喧嚣,落在阿朝耳中:“阿朝的娘,是之前从天上飞下来的那只漂亮的鸟吗?”
阿朝眼神顿住。
从天上飞下来的鸟,有且只有一只,就是被草花婆婆以木火燃烧,再被她一扇洞穿的鬼鸟钩星。
那妖鸟分明形容可怖,但凝辛夷在言及“漂亮”二字时,却没有分毫的不自然。
阿朝错愕地看向凝辛夷:“你、你怎么知道的?”
凝辛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阿朝的爹呢?”
阿朝咬了咬下唇:“我爹……我爹他……”
凝辛夷试探道:“阿朝的娘和草花婆婆,都不让阿朝提他,对吗?”
阿朝果然重重点头。
凝辛夷看着女童粉雕玉琢精致漂亮的一张小脸,脑中那个过于天马行空的离奇想法越来越清晰。
她终于道:“阿朝,你姓谢,对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连响彻的白沙细乐都骤而停滞了一瞬。
漫天的藤萝像是长了眼睛般,缓缓转向,对准了仿佛无知无觉般蹲在阿朝面前的黑兜帽少女。
阿朝没有说是。
纵使如今已经成了灵体,她依然记得,这是她的娘和草花婆婆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可言说的事情。
但她不知道,在这个问题面前,沉默就已经等于了承认。
而这份承认背后的内容,从来都不容于世。
漫卷的杀气向着凝辛夷的方向翻卷而来,元勘和满庭在支撑困字阵,又要抵挡自己面前的藤蔓,本就捉襟见肘。程祈年强弩之末,玄衣保护他一个人便已经竭尽全力,此刻自然分身乏术,更不用说被困在半空的谢晏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凝辛夷身上,虽然多少觉得这位外乡人姑娘理应由自保之力,可这些藤蔓卷起的,分明是比之前所有的攻击都更要凶险的必杀一击!
杀气当空,岂会毫无察觉。凝辛夷捏了捏阿朝头上的雪绒团子,印证了自己的某些猜想后,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终于起身。
起身的同时,她的掌心已经聚起三清之气,在眼瞳前一晃,她方才用过生杀本始,本不应这么快就提气,但如今这样的情状,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瞳术·天目重开,凝辛夷压下喉头的一抹腥甜,却已经在瞬息之间,于那些遮天蔽日缠绕的触手藤蔓中,找到了妖气最浓郁的那一簇。
她抬扇。
一缕幽微的三清之气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悄然混入半空。
被困在藤蔓之中的谢晏兮只觉得手指被什么轻轻抬了一下,他若有所感,瞬息便做出决断,毫不犹豫地顺着那缕三清之气所引,落剑而下!
金色的火焰漫卷,分不清半空响起的是剑鸣还是龙吟,将谢晏兮缠绕的藤蔓球中有雪亮的光透体而出,旋即是吞吐的金色火舌。
草花婆婆杀意浓厚的一击距离凝辛夷的面前不过咫尺,草木的气息已经萦绕在她的鼻端,绽放的瑰红色花朵翕动,杀意几乎已经要触碰到她的鼻尖。
却听草花婆婆倏而尖啸一声,吃痛收缩,不得不在谢晏兮的这一击之下,不甘心地收回了所有的藤蔓!
下一瞬,所有环绕在谢晏兮身边的藤蔓都被爆裂的剑意斩碎,那道靛蓝色的修长身形重新出现在了所有人眼中。
谢晏兮持剑悬空,似有所觉,侧脸向着凝辛夷的方向遥遥落来一眼。
是一瞬的对视。
兜帽遮面,凝辛夷的目光却在无数的尘埃与喧嚣中,触碰到了谢晏兮的眼瞳。
他似是极轻地笑了一声。
凝立半空的少年很快收回视线,顺着那道三清之气的指引,再度起剑。
这一次,他长剑如烈烈燃烧的金色火龙,直接搅向了草花婆婆的本体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