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凝辛夷已经看到了草花婆婆眼中闪过的寒芒。
毫无疑问,她再一次猜对了。
狂风倏起。
谢晏兮已经顺势提起距离他最近的程祈年,身形向后急退而去,同时周身剑意大涨,原本将草花婆婆困住的剑阵从一层变成了密密麻麻三层。
元勘和满庭也已经起身飞掠,而玄衣在迟疑一瞬后,到底还是放开了将奏乐村民们捆绑在一起的麻绳,也向后退去。
只剩下凝辛夷一个人在原地。
不是不想动,是方才消耗实在太大,一口气没提上来,四肢竟是有了短暂的麻痹之感,让她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她在心底苦笑一声,心道别不是自己给别人示警之后,反而是她要折在这里了吧。
念头才起,一道靛青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剑气起阵,将第一波爆冲向她的妖气削散,再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把将险些被倏而掀起的狂风带走的凝辛夷抓住。
兜帽被吹得歪歪扭扭,情急之下,凝辛夷只得抬手在脸上一抹,将原本白皙的小脸涂了乱七八糟的黑沙和泥土,还不忘将头发顺势揉乱。
被谢晏兮无情扔出去、一脸惊愕的程祈年在半空翻滚了小片刻,才落到了稍远处的玄衣怀里。而玄衣分明在后退一瞬后,就要提气向着凝辛夷的方向而去,结果却硬生生被程祈年砸了回去。
一步都没提起来,反而被砸得倒退两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玄衣:“……”
程祈年眼冒金星,才要说一句什么,便听玄衣冷漠道:“你身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零件快要把我骨头碾碎了,还不快点起来?”
程祈年:“……”
他一边吐血,一边试图抓着同僚的袖子起身,才要忍不住指责两句谢晏兮的动作未免也太过粗暴,结果一抬眼,神色却又顿住。
方才淡下去的妖气重新聚拢,遮天蔽日,将泛出鱼肚白的天穹彻底遮蔽,妖紫近黑,一位妖神真正的实力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展露了出来。
而妖力漩涡的中心,无疑正是凝辛夷和谢晏兮所在的位置!
“既然知道了,就一个都别想走。”草花婆婆有些癫狂的笑声响了起来:“你们都应当感谢这位姑娘,好歹你们在死前能知晓一切,而非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死去——”
妖力咒阵的光在白沙堤的上空亮起,那妖气竟是将半座山峦和整个村落都彻底笼罩,不断有咒阵的光亮起一隅,展露出繁复扭曲的线条。
“……天地棺椁。”谢晏兮挡在凝辛夷面前,抬头看着天穹,已然辨认出了草花婆婆究竟在白沙堤布置下了什么,他神色凝重,却在低头看到凝辛夷的脸时眼神顿了顿:“你脸上……”
凝辛夷飞快接话:“容貌丑陋,只得以泥土遮蔽,形容狼狈,还请见谅。”
又一把将被风刮飞的兜帽抓了回来,硬生生遮住脸,有点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刚刚说什么?天地棺椁?那是什么?”
她动作飞快,自然也就没有看到谢晏兮眼底的那一抹啼笑皆非。
“所谓天地棺椁,便是将一方天地与世隔绝,再将其中的所有生灵都灭杀殆尽,让此处从此升级绝断,成为真正荒芜的不毛之地,从此再也无法生出一株草,一朵花。”谢晏兮的声音很淡,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空中不断亮起的那些咒阵脉络上:“但想要聚出此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不仅仅是要将妖神自己的所有妖力都燃烧殆尽,更要这里原有的所有生命都心甘情愿成为天地棺椁的养料。”
凝辛夷心底悚然。
她看向已经在妖风冲击下晕过去了的那些奏乐村民,却发现他们脸上竟然没有惊恐与挣扎,甚至好似从一开始就知道、并且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咒阵不断凝聚,妖气还在节节攀升,程祈年腰间挂的妖气罗盘疯狂摆动震荡,他指间捏符,不顾自己的三清之气已经消耗殆尽,强打精神,数次想要起符通知神都平妖监这里的情况,却显然尚未成功。
元勘和满庭数次想要接近谢晏兮和凝辛夷,却被过分凶悍的风刮到难以寸进。
谢晏兮却不退反进,他的长发被风吹起,遥遥抬剑,指向依然被他的剑阵困在原地的草花婆婆:“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说服这一整个村落的人,以你和他们所有人的性命为阵眼,只为了杀我们几个人的?”
他微微俯身,凝视草花婆婆的眼睛,音色冷冽:“就当是让我死个明白。草花婆婆,我们这几个人中,到底是谁与你,与白沙堤,有这么大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