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以毫无牵挂地一走了之,也没有打算和谁告别,但在翻出包里那瓶打算送给朋友的玫瑰香水时,不知怎么就放下了未收拾完的行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
不知为何,他第一眼瞧见李信介时,便想起了在自己老家的雪山里见到的那只冻毙于庙宇中的雪豹。
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攀登高峰的流浪者会去等待一座山的回应,也没有人知道豹子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韩若麟的目光离开了李信介,视线跃过他的肩膀,被山间的风雪阻挡。
一如既往地,他无法看透李信介。
“那么,按照约定。”李信介说。
韩若麟微微一怔,装作无事般应道:“先前和你的约定不变,屠夫的人头必须留给我,除了他以外,你只要出力,我会付你报酬。”
李信介摆了一下手,“你的报酬已经付过了。”
韩若麟没明白他的意思,他还没有听到李信介开价。
李信介指了指韩若麟的手腕,示意他打开智能手表的光屏。
韩若麟半信半疑地照做了。
光屏上自动弹出一张照片,李信介发来的。
“我想要这种花的种子,给我带一包。”
韩若麟望着照片中开得旺盛的花海,不做声了。
那是他老家后山上的玫瑰园。
穿着旧校服的少年推着单车,手捧花束,路过花枝繁茂的竹篱笆,被采风的新闻记者拍下照片,传到了网络上。
早就过时的花,跨过四季轮回,再度在他眼前绽放。
韩若麟已经记不清这是几岁的自己,只是照片上那少年脸上的淤青依旧在他记忆里隐隐作痛,犹如贪婪的春虫蚕食着玫瑰花叶。
他还记得那天放学后,路过花田,花香和他撞了个满怀。他突然想摘一束红玫瑰送到母亲的墓碑前。
在母亲的家乡,流传着一句老话:今生戴花,来世漂亮。
姑娘们总喜欢把花插在帽子上,或是衣领上。可母亲生前从没有收到过娶她的那个男人送的花。
那座玫瑰园里的红玫瑰是在寒冬中绽放的稀有名贵种,因耐寒而卖出天价,但也因开得太晚而错失了母亲这样如春天般温柔的女人。
“不知道那座玫瑰园还在不在了……”韩若麟低语道。
“如果还在的话,我要带些种子回去,应该能在第八中枢养活。”李信介言之凿凿地说着以后的事,并无半点轻慢意味,“在我们那儿,因为气候的缘故,普通的玫瑰花很难绽放。”
韩若麟点了点头,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他和李信介在奥斯特拉岛的反抗军基地几乎出生入死,早已不再把李信介的出身看得那么重要了。
但是,刚才他在寻找李信介时偶然听到了病房里传来的交谈,布里欧纳克的存在又让他听到了脑袋里那些充满痛苦与憎恨的杂音。
不过很快,韩若麟便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完全是多余的自我束缚。
当他跟随塞壬踏上c区北部的土地时,刺骨的寒流便将复仇的低语吹到了他的耳边,他就要解脱了。
旁人或许难以想象,这片被寒流冰封的广袤土地过去曾被酷热的“暴君”奴役。
如今那座吞没了数万人性命的火山却在凛冽的寒风中蛰伏,仿佛从来不曾喷发过那样沉寂。
韩若麟与李信介站在雪地高处眺望远方,又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彼此的意图。
“我和李信介按照计划先行出发,给你们探路。”
正在调整护目镜的乐潺听见韩若麟这么说,搓着手应了一声,嘴角喝出白气。
“注意安全!”褚辛的声音响起,带着一阵轻咳。
乐潺向身后看去,只见褚辛捂着嘴,接过了西园寺秋野递来的保温壶。
“秋野,你留在港口负责指挥塞壬号,随时准备为我们提供支援。”褚辛低声吩咐道,“如果我发生意外,你就是塞壬的领袖。”
“拜托,这话我可不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