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萱便兴致冲冲到网上买了一只。入手之后,果真满意得不行,按摩头“突突突”地旋转,再将按摩头放到酸胀的小腿肚上,“突突突”,似乎每一丝堆积了乳酸的肌肉都被打通了。甚至于下一周梁津飞来锦城找她时,还吃起了筋膜枪的醋——
因为她再次嘟囔小腿酸的时候,男人习惯性地挽起袖口,修长手指放到她小腿肚上,却被她拨开手,毫不客气地拒绝。
女孩举起筋膜枪,开始“突突突”。一边“突突突”还一边不知死活,仰着漂亮明媚的小脸对男人说“嗯,你按摩的力度太轻了,不够重。”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她就知错了。男人按住她的脚腕要掀她的睡裙。她说他“力度太轻”,他便身体力行地让她知道什么叫“重”。到后来她简直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样,手指几乎抓不住她自己伶仃的脚腕骨,纤细腰肢还被他按着,乌发湿濡贴在额上,哭着求他轻一点。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打打闹闹、平平淡淡,便是不可多得的好时光。但这样的好时光里,也有意外发生。
那一日核桃坪基地大雪封山,原本固定在野培母熊猫颈侧的GPS定位仪掉落,为了尽快找到失去踪迹的熊猫母子,核桃坪基地全体员工出动,在两千多公顷的半开放坪地内展开地毯式搜寻。
周萱也不例外,穿着防寒的登山服,脚下踩着没过脚面的、松软的积雪,跋涉在苍翠竹林中,一脚深一脚浅。
北风肆虐,像刀一样刮过她的小脸,登山靴陷在开始融化的积雪中,冻得小脚完全失去知觉。天寒地冻,人只能凭借意志力寻找,潜意识中想要挽救熊猫母子的信念,逼迫着他们向前。
时间过去了六小时,一无所获。人们脸上开始现出焦急的神色。周萱的心也揪得紧紧。
这次走失的熊猫母子,已经到了野化放归的最后关头。如果它们就此消失在雪地中,那便意味着,基地这三年来的探索和努力皆成了泡影,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周萱比任何人都想找到这对熊猫母子。这是她来到板栗坪后,看到的第一缕即将野化放归熊猫的曙光。她不能接受,这一缕曙光仍未带来耀眼的明天,便彻底被黑暗吞没。
走在风雪中,她始终记得一位生物学教授说过的话。
“熊猫经历了几千百万年的演化……它们应当在自然栖息地里经风雨、见世面。在那里寻找伴侣,在那里追求爱情,在那里生,在那里死。”*
她喜欢滚滚,比谁都希望人工圈养的滚滚重新回到自然。她希望,就像她梦里那样,它们能在长满鲜花的草地上打滚,而不是望着动物园里四角的天空,一生都闻不到风吹拂竹海时,竹叶散发的清新气息。
她更不希望,这次的熊猫母子,尚未脱离人类创造的半开放式模拟环境,就彻底地断送在冬日的一场大雪中。
天渐渐黑了。
女孩在海拔三千多米的大山里跋涉。
而梁津,接到了一通基jsg地的电话,面色凝重。
电话是刘时元打来的。周萱身份特殊,当刘时元得知周萱六个小时没有消息时,吓得赶紧联系梁津。
梁津的电话,也是周萱在进入板栗坪基地后,在紧急联系人一栏里填下的。
一架湾流650,从海城紧急飞往锦城。
这个夜晚,梁津的记忆里出现了三个小时的空白。这三个小时里,他从海城到锦城,跨越几千公里的距离,人在飞机上,头脑无法思考,好像变成了古老的、笨重的黑白电视,屏幕上一直是雪白的噪点。
三千多米、失踪、失温。各种可能性在脑中转圜,明明飞机上暖气充足,他却好像坐在数九寒天里,被判了死刑。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机拨打着那个特殊的紧急电话。那个电话,连通着女孩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手表还是他亲手给她戴上的。他让她时时刻刻带着,不要摘下来。她也听话地带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随时联系到她。
他一遍遍打,一遍遍收到机械的女音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男人胸腔中弥漫着浓雾一样的窒息感,将手机朝地上一掷。黑莓手机的边角磕在厚重绵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坐在飞机上,头脑却自动回忆起他们上次见面的一晚。那时她要按摩,开玩笑说他的力度“不够重”,他使了坏,凶狠又强悍,直要到她呜呜哭着求饶。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他怕他们会就这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