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亦樨察觉到爷爷状态不对,扑到他脚边,伸臂环住空荡荡裤管里细瘦的双腿。
可庄冶鹤的拐杖尖已经戳到了庄弗槿的肩膀,苍朽的声音像一口被撞响的古钟:“以为离开庄家这么容易吗?你姓庄,拜家族所赐得到的这一切,你怎么还?”
庄弗槿冷静地直视他:“您想我怎么还?”他张开双手,说,“身体发肤,五官脏器,要我都挖出来换给父母吗?”他嗤笑,“我欠他们什么?”
“从我生下来没有人怜悯地给过我一丁点爱,您现在自以为正义地指责我,小时候又何曾在苦海里救过我一点点?”
如果他在阳光里长大,也许不会为沈怀珵烂漫的善良而感到头晕目眩。
不,依然会的。
因为冥冥中命运有所牵引。
一次次地,让沈怀珵如流水般穿过他的人生,冲洗他粗糙驽钝的棱角,剥开他肮脏晦暗的壳。
梦中无常说他半仙之躯,可沈怀珵才是他信奉的唯一神祇。拯救他冰封的情爱,像春天唤醒植物一样唤醒他。
他牵起沈雪时便走,小孩回头看太爷爷,一松手把皮球丢了,说:“皮球您给我买的,还给您。”
还?
庄冶鹤跌坐回沙发上。
谁欠谁的,说的完,还的清吗?
世上笔笔都是烂账。
大家都不是归还玩具就算两清的小孩。
但庄弗槿做好了选择,他要沈怀珵,生死无阻,钱名两抛。
塑料皮球骨碌碌滚到庄冶鹤脚边,他伸出枯瘦的五指去抓,那东西反倒脱手,滚得更远了。
也算殉情
飞机穿越层云。
北面的天空青冥欲雨,在夏天的尾声,似要浇下一层磅礴的水汽洗去最后一丝溽热。
飞机轨迹一路向南,舱内光线暗淡,沈怀珵拉上眼罩昏昏欲睡间,听得前排两人私语。
一人说:“庄氏影业股权变动,竟然变为庄亦樨掌门了。”
另一人轻蔑:“酒囊饭袋。”
声音略微耳熟,沈怀珵眼皮动了动,默默坐直了身体。
一侧的单熵隔着袖子,轻拍他的小臂。
那二人的交谈还在继续,声音熟悉的人道:“这样一看,庄弗槿真有从家族里脱身的架势了……”
沈怀珵摘下眼罩,忽而倾身向前,叫了声:“林与?”
前排那人回过头,浓妆的面孔上显露出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