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珵闭了闭眼睛,讲:“恩公对我很好,他走后,再也没有人慈悲如他。”
一圈水渍从他的眼尾蔓延,“你也不像他……明明你是他的转世……”
“对不起。”
“不怪你,”一滴泪落在庄弗槿的肩膀,沈怀珵哽道,“或许真如无常所说,恩公魂魄散了。你仅有他的形貌,没有他的神魂。”
车窗反射出沈怀珵哀如泉水般的眼睛,他在经历一场撕裂的剧痛
——承认心中的神祇陨落,从此天上人间,碧落黄泉都再也找不到他的神明。
这比死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更加遗憾。
唯有出生时与母体剥离的痛楚能与之比拟。
“恩公半仙之体,与我一个草芥般的命格换了,实在不值……”他推开庄弗槿,与他视线相对,“我承认我再也找不到他了。你也不要再以他为筹码纠缠我。”
庄弗槿深黑的眼睛里有苍穹下的亿万雨丝。
他如留不住雨滴的云彩般无助。
天道命他历的最后一道情劫,比剖心更苦。
——“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口,先前种种,尽数作废。”
——“你难道甘愿在人间苦历数百年?不想飞升了?”
——“放开沈怀珵,就能参悟大道。”
心里起伏的声音如数道飘摇的鬼火,冷不丁地钻出来,搅得他胸口闷涩,喉口腥甜,勉强压住一口血。
升官发财的诱惑与普通人来说已是难以抵挡,何况得道成仙后能长生不老,凌驾于六界之上。
会有人违拗人性的劣吗?
抵抗贪生怕死的本质?
“我攒了很多话对你说。”庄弗槿被推开后,唇间噙了一线血迹,倚靠在车壁上,重伤未愈的眉目上浮现出决绝。
一声惊雷炸响,向他发出保密的警告。
“我不想听。”沈怀珵也用冷漠来拒绝。
可庄弗槿打定了某种主意,一身仙骨于他不过万重枷锁,天道对他的试炼无异于玩弄,让他把最爱之人伤得体无完肤,也算情感的考验?
这样换来的得道升仙,他不屑要!
顶着苍穹下的万道惊雷,庄弗槿开口,字字句句无比清晰:“我是庄理,没死,当初无常骗了你,作为你我换命的惩罚。”
“这一世是天道的最后一次考验,拿你来考验我……”
“你讲什么?”沈怀珵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把你的狠心薄幸都推脱到怪力乱神的事上吗?”
“山神庙,我们为什么没死?”庄弗槿的神魂被更高等的力量压制,皮肤之下产生五内俱焚的灼烧感,血水滴答从唇角淌出时,他继续说,“因为山神娘娘看出我的仙骨,给了我一个保全你的机会。”
车身一甩,在积水的路面上不可失控地打滑。
司机的声音很惊恐:“这条路……回家的路走了这么多次,不可能走错……但路边……”
沈怀珵循声看去,本该高楼林立的街道变为荒草蔓生的远郊。
他立刻提醒庄弗槿:“不敢高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