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萼:“你如此思虑入微,玲珑心窍,可惜生?错了?地方?,但凡投胎富贵门第,再得精心教养,定能左右逢源,在闺门开拓自己一片天地。”
贺兰香笑出声,“少来了?,我只是爱慕权势,舍不得荣华富贵,可若论真心实意,我是最?不喜欢与你们这些?高门显贵打交道的。”
李萼静静看她,仿佛问她此话怎讲。
贺兰香指拈茶盖,捋着浮游茶面上的浮沫,静下片刻,再启唇道:“在底层,笑怒嗔痴,恩怨情仇,人性?险恶一览无余,但好歹都是真的,是刀子是蜜糖,也?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可在你们这些?豪门大族之间,有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都可以?装出来,演出来,行为要揣度,心思要靠猜,但凡与人打起?交道,心便?必须高高悬着,不能往下放松一寸,否则便?要落入圈套。”
“别的不说,”贺兰香嗤了?声,语气松快,像在说一个笑话,瞧向李萼,“七姓百年来世代联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当年萧氏满门伏法,你们其?余六家愿意站出来为他们求情的,又有几?个人?”
李萼哑然失语,不知想到什么,本就无光的眼眸越发黯然下去。
这时,细辛过?来,对贺兰香附耳道:“主?子,南边来消息了?。”
贺兰香蹙眉,低声道:“继续说。”
待等听完,她的脸色瞬时发白,手中茶盏险些?跌落。
李萼注意到她的异样,不由询问:“怎么了??”
贺兰香强扯出抹笑意,将茶盏安生?放好,“没怎么,府上的一些?琐事,找不着人做主?,只好看我的意思。”
她活动了?下腰肢,丫鬟立刻便?扶,窗外日头和煦,她看了?眼道:“坐了?一上午,身子憋屈难受,妾身出去透气,太妃娘娘可要同行?”
李萼摇头,“我是没那么好的兴致,你去罢,不过?要当心,虽说宫里不好对你下手,但禁军都是他们的人,务必以?防万一,小心行事。”
贺兰香也?懒得与她行那般多虚礼,走时未福身,只好声道:“明?白,我去去就回。”
天一冷,太阳便?比秋日更加温暖和煦,暖融融的阳光晒在身上,铁人也?要昏昏欲睡,无精打采。
凝碧桥前后,各路巡卫不敢放松警惕,见有同伴打盹,一个胳膊肘便?捅过?去了?,顺带往前一扬下巴,眼神示意:头儿来了?。
偌大的太阳下,王元瑛眼下两块明?显乌青,面无表情,一身的阴翳太阳晒都晒不化,乌云般团绕不散,所经之地鸦雀无声,未有一个护卫敢发出动静,生?怕撞刀口上。
如今满京传得沸沸扬扬的,便?是内务参事王元琢当街怒斥父兄。
若时光倒回,回到当日,王元瑛绝对不会再对那不争气的弟弟躲避不见,毕竟他怎么能想到,他的好弟弟竟会为了?贺兰香那妖妇将他当街拦下马,不顾百姓围看,质问他是否下毒陷害,甚至口出恶言,简直不可理喻。更关键的,是他爹居然把对老二的怨气一块撒到了?他身上,怪他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更怪他隐瞒老二与贺兰香相好之事,若早知道,决策绝不会下得如此草率。
桥上传来走动声,王元瑛强压怨怼,抬脸巡视,未料这一抬脸,正见凝碧桥上下来一抹明?丽袅娜的身影。
压在心底的怨愤与不甘拔地而起?,绕在心梢,王元瑛硬着头皮行礼,沉声道:“见过?夫人。”
“王提督客气了?。”
香风逼近,贺兰香走到他面前,低下声音,柔声笑道:“我没死成,王都尉一定极失望吧?”
她笑意盈盈,一身明?快,毫无黯然,反倒衬得王元瑛这个幕后黑手形容潦倒,一副失魂落魄之态。
王元瑛眸色深沉,“下官听不懂夫人在说什么。”
贺兰香:“听不听得懂,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的气已经解了?,今日过?来也?不是为了?同你算那笔账的,我是想问你——”
贺兰香目光倏然锐利,刀子一般盯紧了?王元瑛,咬字狠重?地道:“我同你们王氏敌对,你们想法设法想除了?我,我能理解,可我不明?白,兰姨一个勾栏老鸨,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究竟为何对她痛下杀手,就因为她把我养大成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