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将?目光从贺兰香的方?向收回,对上王元瑛那副样子,漆黑无波的眼仁暗带戾色,仿佛在逼问他方?才都与贺兰香说了什么?。
王元瑛感?受到危险,不仅不退,还?朝谢折走去,直走到谢折面前,竟一改方?才剑拔弩张,抬起双臂便对谢折深鞠一礼,肃声道:“夫人入京以来承蒙将?军庇护,以后也要有劳将?军关照,元瑛在此?拜谢。”
谢折听着这番话,想到贺兰香刚才的表现,心上止不住一跳。
贺兰香此?去本就是?为了摊牌,可王元瑛身为她同父同母的兄弟,此?刻竟还?称呼她为夫人?他是?不知道她的身份?
还?是?……知道了,但不打?算认。
谢折感?到烦躁。
他最后冷盯了王元瑛一眼,不愿与之多费口舌,转身上马,去追贺兰香。
回到府中,贺兰香一切如常,走到房里如往日时由丫鬟给她更换衣物,梳洗过后上榻,睡前还?会特?地留意腹中胎动,待感?受到胎儿?的动静才卧下躺好,毫无异样之处。
唯一的,便是?她什么?话都不说了。
从上了马车,到回府梳洗上榻,无论周边人怎么?引她说话,她都一言不发,仿佛成?了哑巴。
谢折见她如此?,心中自然没底,但不上前碍她的眼,也不过分逼问,只?安静守在她身旁。
夜色冷沉,孤灯如豆,上元节的热闹传不到深宅之中,有的只?是?灰暗寂寥。
贺兰香躺在床上,神情安静,仿佛已经进入梦乡。
可无论她表现的如何镇定,在她脑海中,王元瑛身处酒楼雅间里说的话,始终都在不断回绕——
“琅琊王氏不需要一个流落风尘的千金,我的爹娘亦不需要一个与家族敌对的女儿?。”
“如今皇后人选已定,若将?你认回,失去的将?是?整个王氏的前程,得到的是?全天下的耻笑。何况,即便为了娘,你也不能?将?身世全盘托出。”
“你不知道,当年你失踪以后,娘便如疯魔一般,大雪天里,她不吃不睡,好几次都要冲出家门亲自寻你,根本不顾及自己身上还?怀有老四。老四落地以后,她也从未将?心思分散,仍是?一心扑在你的下落上,我们兄弟三?人她一概不管,只?知要将?你找回,因此?大病几次,身体每况愈下。就这么?一直过了七年,直到我三?妹拿着玉珏找上门,她才从此?恢复神智,变得与正常人无异,家里也总算过上安生日子。”
“你这个时候去告诉她,其实三?妹不是?她的女儿?,你才是?她的女儿?,你让她该怎么?活?”
“更不说娘大病初愈,身体还?未好全,你真的想看到她因你痛不欲生,为你的事情再度病倒吗?”
“你忍心吗?”
这些话初听时像一记闷锤,沉重闷痛,却算不得锥心,此?时细细回想,它们便成?了根根细针,全部扎入了柔软的心脏,疼若万箭穿心,让人魂飞魄散。
贺兰香再也承受不住,坐起来抱紧自己,压抑着声音抽泣。
谢折从外间走来,步伐安静,到她身边坐下,伸出手?,轻抚着她颤抖的后背。
情感?决堤,贺兰香缩入谢折怀中,抱紧他大哭出声,用眼泪发泄所有难过与委屈。
谢折将?她抱紧,一直等她哭完,身体软绵绵靠在他怀里,他才道:“现在可以告诉我,王元瑛都对你说了什么?吗。”
贺兰香吸着鼻子,哭过之后的鼻音格外浓重,带着孩子气?的委屈,哑声道:“他说,我不能?认回去。”
谢折抚摸在她身上的手?顿了一下,皮肤下的青筋隐在跳动,杀意蠢蠢欲动。
“其实我也一点都不稀罕他家。”
贺兰香的手?搭在谢折颈间,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鸽子一般脆弱柔顺,脸颊贴在他的胸膛道:“什么?世家,什么?豪门,说破天了不都是?人,肉体凡胎,哪个能?逃得过生老病死,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只?是?……”
贺兰香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苦涩无比,“只?是?,想去做王夫人的女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