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萼垂眸,黯然的眼神?隐没在长睫下?,轻轻笑道:“陛下?所言甚是。”
二月初二,龙抬头,早春寒气渐退,天色温暖,早晚虽冷,但已不复往常天寒地冻。
贺兰香特地早起,赶到金光寺烧香拜佛,算好时辰,完事没急着走,而是找了个小沙弥引路,慢悠悠欣赏起山寺早春景色,走累了便?坐在银杏树下?,一壶热茶一碟榛子酥,细嚼慢咽着,仿佛在等什么人。
“夫人您瞧,那?不是国公夫人?”
贺兰香听到抱琴嬷嬷的声音,抬眼望去,正与往这踱步而来的郑文君对上面孔。
她的眼眶红了一瞬,起身道:“好巧,又在这里碰见夫人了。”
并不巧,她习惯初一烧香,初二过来,是因为郑文君初一没来。她今日来这,等的便?是她。
郑文君走到她身旁,同样道巧。二人寒暄一番,郑文君看到摆放着的榛子酥,温声道:“你我不仅投缘,连口味也都是相似的,近来忙碌不停,细想下?来,竟有许久没品上一块酥点了。”
贺兰香便?邀她落座,亲自递上一块榛子酥,收回手时略有试探地道:“王姑娘与夫人母女连心,想必也是喜爱这口味的,是否回去路上再给她买些带着?”
郑文君轻轻摇头,看着指尖酥点道:“我的这个女儿,秉性口味像极了她爹,闲时爱烹茶品茗,不喜酥点,更不要说是这味道寡淡的榛子酥了。”
贺兰香道:“我倒很喜欢这味道,不似别的糕点甜的牙疼,入口唇齿生香,却?不腻人,先是满口清苦气,而后回味微甜,淡淡的绕在舌尖,让人情不自禁便?想再吃一块。”
郑文君听着她的话,咀嚼着口中酥点,神?情渐渐开怀,唇上噙上抹淡淡笑意,可不知想到什么,抬眼再看贺兰香,笑意便?消失殆尽,眼中便?满是狐疑与复杂,甚至有丝丝的惊恐在其中。
贺兰香注意到郑文君的眼神?,虽心起波澜,仍强撑笑容,“夫人为何这般看我?”
郑文君不假思索,“我想到了先前听——”
话到一半,她又苦涩一笑,低下?头道:“没什么,如此惊世骇俗之言,出口便?要招你发笑了。”
贺兰香既好奇,又不好追问,遂心思一转,道:“听闻王二公子提督辽北军权,即将领兵出征。妾身在此恭贺夫人,三个儿子,皆是文武全才,此行大获全胜,定光宗耀祖,名?扬天下?。”
郑文君听此之言,却?面露忧愁痛苦之色,毫无为人母所有的骄傲。
贺兰香目光疑惑,静静看着郑文君,似在等她开口。
郑文君苦笑道:“世上至狠之事不过父子相残,老二自小便?是个与世无争的孩子,怎会突然走到今日这步,身为他的母亲,我竟忽略其中无数,难以诉说关键。”
她抬头,望向?天空艳阳。
风过无声,暖阳灿烂,难以逼视,一如复杂的人心。
在贺兰香的注视下?,郑文君低下?脸,看着她接着道:说来奇怪,他们分明?都是我的孩子,可却?像不是我生的,他们一日日长大,与我渐行渐远,我既不了解他们,我是谁,对他们而言似乎也并不重要,只要我还是他们的娘,每日如常打理着府中上下?,便?够了。”
“我经营了这许多年,不过为了这几个孩子,可我如今突然发现,他们早已成人,各有各的心思,已经不需要我照料他们了。”
贺兰香观察着郑文君,忽然道:“其实,夫人并不快乐。”
“并非不快乐。”郑文君对贺兰香笑道,“是度日如年。”
“自从?嫁了人,上下?皆要唤我一声王夫人,时间?久了,我快要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记得?了,我用来作画的笔,也早已没有蘸染颜料。若回到当初,身为闺阁少女,安能料到有此今日时分,分明?儿女成群,却?又孤独荒凉。可这些话我能同谁说呢,说出去,也要被视作无病呻吟,招惹耻笑。”
“就像现在,”郑文君无奈笑道,“我兴许是昏了头,才会对你如此所言,且当我胡言乱语,切莫听入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