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细辛忧心忡忡走到她近处,小声道:“主子,朝廷对将军的处决下来了。”
她回过神,皱眉道:“是什么。”
细辛观察着她的脸色,犹豫道:“是……凌迟。”
贺兰香心口一紧,呼吸顿时?凝滞。
小丫鬟的声音自外飘来,“午膳已至,夫人该吃饭了。”
细辛有意让贺兰香转移注意,便顺口道:“今日主菜吃什么。”
“吃蒸鲜鱼,鱼肉是厨子一片片刮下来的,刺都被去除了,鲜嫩入口即化,夫人一定喜欢。”
说话间菜已布齐,贺兰香看着被剥筋拆骨的鱼,脑海中?忽然出现谢折被捆绑在行刑架上,身上的肉被一刀刀割下,浑身血肉模糊的画面。
凌迟,听着文雅,其实就是千刀万剐,还是一刀接着一刀,慢慢把?肉一片片的割下来。
只?要被绑在那个刑架上,人就和鱼没?有区别。
贺兰香想起来凌迟是怎么凌迟的,气息顷刻颤栗,花容失色道:“端下去!我不吃这个!端下去!”
细辛懂了她,连忙将鱼端下去,吩咐以后都不准再上这道菜。
鱼被端走了,鲜血淋漓的画面却在贺兰香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再想张口,胸口一股郁结闷气便汹涌而上,勾起无限反胃,令她低头干呕不止。
细辛忙给她取茶漱口,见她这样?子,既是心疼又是不忍,犹豫后劝道:“主子当下还是养胎要紧,不要再去想那些?回天乏术的事情了,横竖有王大公子在,即便谢将军此身难保,您依旧可以保全自己啊,何?苦为他?筹谋。”
贺兰香手捂胸口,阖眼?粗喘不停,道:“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谢折被凌迟,绝不。”
忽然,她睁开眼?,眼?中?涣散的光芒逐渐聚拢,咬字掷地有声,“除却被王元瑛暗中?控制的,眼?下真正能够听从调遣的,还有多少人。”
细辛算了算,低声道:“回主子,已不足十人。”
贺兰香反倒庆幸地舒出一口长气,重新阖眼?道:“够用了,把?这些?人都叫来,我要与他?们?商议大事。”
细辛皱了眉头,“主子难道是要……”
贺兰香语气一冷,“让你去就去,不要问那么多。”
细辛应下,只?好照做。
待细辛离开,房中?便彻底静了下来,春风穿窗而过,光影浮动间,带起枝叶拂过窗棂的簌簌轻响。
贺兰香睁开眼?眸,看向窗外,正看到妖艳如血的红色山茶凋零在地。
山茶花落花时?与别的花朵大不相同?,并非成片落下,而是整朵坠地。
活像一颗被砍落下来的新鲜头颅。
行刑当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谢折被绑在凌迟架上,上身衣物尽除,健壮的身躯被灼热阳光倾覆,常年征战留下的疤痕密密麻麻爬满胸膛与后背,盔甲一样?镶嵌在坚硬的筋骨上,即便赤-裸,仍旧给人刀枪不入的威严压迫。
行刑台下,百姓愤慨激昂,不停往他?身上扔着石子秽物,口中?高?呼:“杀谢折!平天怒!杀谢折!平天怒!”
贺兰香在人群后身着披衣,面容隐在宽大的帽檐之下,她定定盯着那个被铁链缚身的男人,耳中?灌满各种骂声,要指甲狠狠掐入掌心才?能克制住波涛般的心情。
就是这个男人,杀了她的丈夫,屠戮侯府满门,让她的人生?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当初。
也是这个男人,几次救她性命,护她于群狼环伺之中?,甚至在她得知身世真相之后,也是他?,愿意亲自带她前往王家,给她一个公道。
每每想到无辜惨死的谢晖,贺兰香都无法控制自己对谢折的恨意,很多时?刻,都恨不得他?谢折真的死了才?好。
可时?至今日,当谢折真的要惨死在她眼?前了,她才?发现,谢折要死也该死在她手里,除了她,她不能看任何?人妄图夺去他?的性命,谁也不能,哪怕是谢晖死而复生?前来索命,也不能。她今日,救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