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底是太疼了,疼得受不住了。
总想有个人来陪陪自己。
不拘是什么人。
阿娘阿姊她不舍得,阿兄与银鞍不合宜,其他人,不应不管不顾到如此地步。
唯有他了。
就唯有他了。
她这样想着,头一次摒弃所有顾忌,放任自己卸下刺甲,噙着泪,要笑不笑嗤了句:“倘我是臣子,必不愿追随你这样的君主。”
她的声音放轻,语带凝噎,唤:“萧燕奴。”
萧偃浅浅笑着,一双狐狸眼是嵌着珠玉的狭叶,生着盈盈的光。
他将药匙递到她唇边,宋迢迢偏头避开,不去看他,只讷讷道:“你当真是疯了不成?”
萧偃不语,宋迢迢突觉一层阴影蒙来,她眼前发暗,唇间一软,有人撬开她的唇齿,将药液渡入她口中。
大抵汤药太过酸涩,刺得宋迢迢瑟缩一下,阖上眸,两行清泪没入鬓中。
帐外灯火阑珊,暗昧而昏黄,萧偃捧住她的脸,轻轻吮去她鬓边泪珠。
与她耳语:“这个疯子别无所求。”
“但求你无虞,求你如愿。”
宋迢迢彻底清醒时,窗外光景已近夏时,她大病初愈,很是修养了一阵,期间,她不经意探知,萧偃为着保全她,一意孤行用了赌咒之法。
所谓赌咒,即是伴她染病,伴她煎熬,尔后运用秘药先行痊愈,病愈后将他的鲜血喂与她。
此等诡谲莫测的冒险之法,就连熟读医书的宋盈都是闻所未闻,未曾想疗效出奇的好。
宋迢迢听罢,心底有了猜测,倘有秘药,萧偃何必大费周章,想必仍是拿“参半”这种禁药赌命。
她愣了愣神,委实不知道作何感想,据闻萧偃候着她病情回转,而后马不停蹄持剑上沙场,领着部将狠命打压逆党。
压得他们狼狈周章,接连丢城失地,龟缩到剑南道一隅。
宋迢迢闻讯后不作搁延,跟着兄姊上了战场。
许是逆党失一羽翼,元气大伤,仅仅三月,就被两派联手轰出大舜疆土,东汉王萧宁绎于益州一役丢盔卸甲,领着数千残兵逃往蕃地,生死不明。
仲秋十五,益州城。
不及傍晚,圆月遮面而悬,坊间人家陆续拜月,拜过月,就将点燃的桔灯挂在门楣,舞着流星香球出门夜游,所过之处片片气柑芳香。
月光与花灯交织铺就的长街,月团、桂花酒、秋仔鸭的香气氤氲不散。
宋迢迢循着香气游街,与杜菱歌说笑不止,女郎身后,杜阙摇着扇,银鞍提着拉拉杂杂的包裹,竟与朝廷中人不期而遇。
到底前几日还是并肩征战的盟友,两厢对视,不禁露出笑面,成群聚作一团,漫无目的地谈天说地,从街头行向街尾。
宋迢迢错眼的间隙,发觉萧偃望着她鬓边的华盛,唇角一刻不曾落下,她抿了抿唇,迅速移开眼。
那是一支嵌满桂花的华盛,出自六个月前、为着腿伤卧榻的萧偃之手。
这一夜,难得平和。
次日凌旦,汉军的鼙鼓声从迦陵关外传来,益州城内灯火阑珊,月团与气柑尚且留着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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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肘后备急方》葛洪所著
出自《成都市志?民俗方言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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