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连天不过弹指之间,关城阔大,不及传递讯息,一名大将就此湮灭。
薛锦词踏着血水,寻至中军,入目是年不满豆蔻的长清和萧辞,二人执手奔向倾倒的帅旗,晃晃的残阳是一支枫叶,沉重地汲取众人身上所有色彩,小娘子流着泪去拥阿耶,小郎君苍白着脸稳固帅旗。
长风猎猎、猎猎吹着。
薛锦词一步一步走向二人,走向战场的中心,走向少时的自己和阿苕。
戌时末,宋迢迢在追兵的围堵下,不断逼近断崖尽头。
习武一事她是半途入门,纵使她的箭术精绝无双,在近战方面仍有缺陷。
譬如眼下,百十个孔武有力的甲士近在咫尺,个个披着软甲,武艺卓群,单是搏力她就全无翻盘之机。
更何况,这群人还预备生擒她,如同密不透风的肉墙,将她团团围住,教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宋迢迢不动声色,指尖蓄着力,一待风起,她喝一声:“十一!”
甲士早不吃这一套,念及前情,留了个心眼顾着后方,宋迢迢就趁他们分神的瞬息,飞出毒针,甲士们大都避开,她本意就不在此,动作间阵阵迷烟扑出。
甲士们呛得头晕,回过神,宋迢迢早已脱出围困,他们疾步去追,人高马大步子阔,转眼就要挨上女郎的衣角,只差毫厘之刻,他们目露厉色,挥出带钩。
宋迢迢回首,又是大喝:“十一!”
声线清而嘹亮,惊得林间雀鸟簌簌飞起。
甲士们全然不信,不想后颈钝痛,玄衣郎君一手射出弩箭专攻他们,一手放出带钩助女郎避险,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写意画般生动。
然而寡不敌众,前头的甲士挨个倒地,后头还有数不尽的冒出来。
兵箭、暗器纷至沓来,从郎君周身刮擦而过,偏伤不到女郎分毫。
郎君并不恋栈,上前牵住女郎的手,与她对视一眼,飞身跃下断崖。
断崖直有千尺高,与碧波荡漾的羌河接壤,宋迢迢被他拢在怀里,随着他不断往下坠,风声呼啸着灌入她耳中,山间的银柳树散如片雪。
她望着他许久,勾了勾唇,抬手捻过他面颊边缘,一点点捻去他易容的面皮,现出他的真容。
玉面,珠唇,狐狸眼。
“萧燕奴。”她道:“你又骗我。”
萧偃不露惊异,伴她一齐笑:“是啊。我总是骗不住你的。”
巨大的水流冲击得宋迢迢陷入昏迷,待她醒来时,天边圆月覆上薄薄青纱,如一粒浑圆蚌珠,置身在堆云砌就的岸间。
而她本人,置身在一间狭小的山洞,洞前燃着篝火,火红跳跃的光,与青白沉壁的光遥遥应和着。
萧偃趺坐在篝火旁,熏烤着手间的野物,宋迢迢闻到烤鱼酥香,还有琥珀香气。
她靠着岩壁,半坐起身,不说话。
萧偃回过眸,亮着弯弯的狐狸眼,“月娘你猜,我捉到了什么?”
宋迢迢顿了顿,问道:“你受伤了?”
萧偃一愣,挂上笑,挪着步凑近他,“月娘担心我?”
宋迢迢抿唇,微微蹙眉,“你一受伤,身上的琥珀香就变浓,我不喜这香。”
萧偃歪了歪头,不说信与不信,背光的洞穴里,所有的事物都蒙着阴翳,他的眼眸是最亮的存在。
他将烤鱼递到她唇边,温声哄她:“你不喜,以后就不熏了。快尝尝这鱼,是你往日极爱的鲢鱼,就是刺多了些,我替你挑过一遍,吃的时候还得留意……”
宋迢迢犹豫一瞬,咬了小口,许是他不擅烹制野味,摘了野茱萸调味,殊不知野茱萸苦而辛,熏得她鼻子一酸,她垂下脸,“我不吃了,你吃罢。”
萧偃一讶,“是不适口?”说着就要细尝,宋迢迢搡开他,牢牢握过木签子,接住鲢鱼,“我觉着好吃,就是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