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为何?我想不明白。”
毫不犹豫护住了在后宫近乎透明的我,却赐死了盛宠已久的陈昭仪。不仅她不明白,很多人都不明白吧,只怕冯馨宁现下在坤宁宫想破了脑袋也没找到理由。
“皇上不爱你,也不爱我,他爱的是别人。”这件事如今只剩我知道,连何盈盈都不清楚。
“他说你眼睛好看,不是喜欢你的眼睛,是喜欢你左眼角的那颗红痣,和那人一模一样。”
陈昭仪颤抖着手摸了摸左眼角,苦笑开口,“原来如此,都是假的。”她不再追问,因为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了。我起身离开,刚跨出房间便听到里面酒杯落地的声音。说她无辜吧她也不无辜,说她不无辜吧她也无辜,算是个可怜人吧。
朱墙深(三)
一旬过去了,我在绛雪轩闭门谢客,称卧病在床,那么多姐姐妹妹的,我实在是无力招架。今早的天色就比往日暗沉,午膳过后开始刮风,整个下午没怎么停过,院子里的花被吹落了不少,我舍不得,让暗香捡来给我泡花瓣浴,勤俭节约我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皇上来了,像以往一样,两个人坐着喝喝茶吃吃点心聊聊天,而今天我和他都格外寡言。
“明日早朝就会下旨让江既白去通州治理水患,大约后日就会离京。你想再见见他吗?”
我低着头,忍着发酸的眼眶,盯着手边的茶,数有几片茶叶,许久我才开口,“可以见吗?”
“你去东侧门,我会把那边的守卫调开,就一盏茶的时间,说不了几句话,抓点紧。”
“已经足够了,谢谢。”我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终于快要结束了。”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椅子上,慢慢开口,“昨晚我梦到她了,她还是十一年前的样子,不像我们,眼角都长了细纹了。她还问我你过的怎么样,我不知道怎么答便沉默了。她那个性子自然是跟我生气了,说我没把你照顾好。”
“那她下次问你,你就让她自己来问我。她真是偏心,我都许久没梦到她了。”
嘿,在宫里这么多年,我就主要负责两件事,陪何盈盈怀念心上人,和陪皇上怀念心上人,业务还挺忙的。也许很快,我就要加入他们了。
外面开始下雨,淅淅沥沥,我躺在床上听着雨声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看来注定是个无眠夜了。
早上雨停了,我把所有家当翻了出来,琢磨着今天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梳什么发髻,用什么妆面。眼圈有些发黑,给我多涂一层。发髻有些歪,重新梳。这步摇不够精致,换一个。玉镯颜色深了点儿,拿去年年宴皇上赏的那只来……等一切收拾妥帖,也到了出门的时间了。
其他大臣都健步如飞,就他一个人,慢吞吞的,像个小老头似的。
远远见着他,我脚步不自觉便快了起来,最后小跑着到离他三尺处停下。
“小书生。”一开口就想哭,又怕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好不容易见一次,我只想让他看到漂漂亮亮的我。
“大小姐。”他一如当年那般温柔。
我已经太久太久没听到这句大小姐了。自小跟着父兄在西北边陲长大,十岁才初到京城。那时我像个乡野丫头一样,和这富丽堂皇的京城格格不入。有些世家公子小姐是取笑过我的粗鄙无礼的,说林将军的女儿怎么没半分千金小姐的样子。我心里是介意的。后来认识了江既白,将这心事说给他听,他便开始叫我大小姐。若是别人这样唤我,我定觉得那是在讽刺我,可换成江既白,我只会觉得,对,我就是这天底下最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我本有许多想说的,昨晚还默默打了腹稿,可真到了眼前,发现我什么都不想说了,我只想好好看看他。这么多年了,他似乎都没怎么变,眼神依然清澈而坚定,姿态从容,看着我的时候永远温柔,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小书生,不像是那个可以在朝堂上和冯相分庭抗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