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云放缓步子,回头瞧一眼。
这位县令显然是个官场老手,对那方师爷十分恭敬,虽说隔得远看不清,但那些多余的小动作,必定是在塞好处。
周青云摸摸袖袋里的银子,笑着走了——彼此立场不对付,何必浪费钱?
仆从樊林背着已经搜了个底朝天的包袱,送他去了净房。樊林留在原地等着,见周青云出来,不冷不热地提醒:“城中有间吉祥酒馆,酒菜、住宿都不错。”
周青云笑答:“明早要进来拜见,远了不好,就住附近这家吧。”
樊林还想再劝,周青云摸着肚子说:“囊中羞涩,好酒好菜吃不起,我打算去面摊上混个饱,这位兄弟,要不要一起?我请你吃。”
万衡赴外任,随从都是家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樊林的爹是万衡身边最要紧的管事,他这个儿子很有些体面,从来没见过这么穷酸的示好,不免有些看不起。
“士要有士气,官要有官威。大人管着一县,不要辜负了上边的器重才好!多在城里见识见识吧。”
周青云好脾气地拱手称谢,接了包袱挎好,快步往外走。
樊林跟了几步,又刺一句:“上边还有一句话要小的转达:大人抽空多读几本书,多练几笔字。做官的人,不知书可不行。”
周青云停步,回头,笑问:“你没举孝廉,是不孝不廉吗?”
樊林气极,刚要反驳,又听他说:“对不住了,一句顽话,兄弟别恼。我是说没举孝廉,也不见得你就是不孝不廉的混账东西。我没考功名,不见得就不学无术。”
周青云指着他腰间别着的木牌,接着说:“你是丁,管着送往迎来的事,留在府台身边守卫。你看,我不是目不识‘丁’。”
樊林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挤出一句:“往府衙来的公文,大人还是亲自动笔的好!”
“千县丞来告状了?朝廷什么时候颁布法令,叫知县务必要供着县丞,不能叫他累到?原来明早是要商议这个呀,啊哟,你看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是!事关重大,大人不亲自动笔,万一……”
“原来你质疑县丞没本事,写不好?”
“不是!我……”
“怀疑他暗藏奸心?”
“不是!我我……”
“樊林,送唐县令去客馆,周大人这里,我来送。”
“是。”
樊林憋一肚子气走开。
方师爷上前,十分客气地说:“对不住了,小子太年轻,老子娘忙差事少调教,因此不知轻重,多嘴多舌,还请周大人见谅。”
周青云笑道:“严重了!他是好意,只是说的话词不达意,我听得稀里糊涂。不好耽误,下回再请教吧。师爷,来得匆忙,没置办什么像样的礼。你是府台身边得力的好手,周某想请教一句:这礼数怎么补才好?”
他问得直白,方师爷却不好答,含糊道:“大人找你来,是为了公务,怎么会见怪?”
“哦……多谢!先告辞了,还请代为转达:明儿一早就到。”
周青云出了府衙就往斜对面小跑,一口气冲到了酒楼,要了后院一个带雅间的客房,照着挂单上点了好几样菜。
门外揽客的伙计一早就使过眼色,里边的人知道他是从府衙出来的,不敢怠慢,赶紧送他去客房。
周青云进门就说要方便,伙计带上门离开。
他刚坐好,殷若就从屋顶上翻了下来。
他将手插入衣襟,摸出来两样东西放在桌上,小声说:“好若若,我手痒,闯祸了,快帮我收起来。你早点带着证据走,不要再来,我明晚就回。”
两只荷包,看着轻飘飘的,不过光看料子就知道里边不会是空的。
周青云接连拱手讨饶,小声说:“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一见坏蛋就管不住手。”
殷若咬着嘴憋笑,拉开荷包,将里边的大小银票汇到一起,塞进自己怀里,接着往房梁上爬,将空荷包藏在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