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不发话,小林心里直打鼓。
大仇得报,他心里痛快,忍不住去姨妈跟前报了喜讯。姨妈先是高兴,接着教他:“那樊进跟了老爷二三十年,哪里是那么好扳倒的?老爷跟前,除了方师爷和茜娘子,就数他最得意。捞个几百一千两,真算不得什么。你要是乱来,非但弄不死他,反倒要惹祸上身。不如趁这个机会,向方师爷示好,我听人说,那位知县让老爷很是头疼。”
他虽佩服那位,可如今身边就姨妈一个亲人在。那周县令说了是借用他办事,而姨妈必定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思来想去,还得听她的。
“不识好歹的蠢人!来人啊。”
“小的在。”
“带他去马房,就留在那扫马粪吧。改日周知县来还马,还能和他叙叙旧。”
“师爷,师爷,小的知错了,师爷,小的愿意指证他……”
方师爷望着外边,长吐了一口气。
蠢的蠢,坏的坏,中用的没几个!
“明晚我去驿馆接你!”
周青云满脑子都是这句,陈年旧事忘了个干净,座下的马变得和蔼可亲了。
他笑眯眯地下马过城门,主动和牵着马进城的尤千户见礼:“周某这就要回去了,前日有劳千户护卫,多谢!”
尤千户气得咬牙,丢下马,跟上来质问:“你不是不会骑吗?”
“啊哟,还是你说的对,一着急就会了。”
“这马是府衙的!”
“里边出了点小事,你知道的吧?我出了点力,方师爷太客气,非要挑匹好马送我,推都推不掉。他这番深情厚谊不可辜负,我再不会也得会,猛然就学会了这样本事。大喜啊!公务在身,闲话少叙,后会有期!”
他拱拱手,利索地翻上马背,走了。
“果然奸诈,呸!”
三十里一驿馆,自己下来撒泡尿,让马停下来喘口气,再接着赶路。
一路快赶,在黄昏时进了同志地界。他提高了警惕,牵着马进村子,找一户和善的人家,花钱买下他家这把带锈的柴刀——不是懒得磨,是舍不得。添置铁具是大事,这刀传了几代,老是拿来磨,那就传不下去了。
周青云给了银子,顺口问了句价,而后拿着它左右翻看,感慨道:“要是本地能出铁矿,就不会这么贵了吧?”
老乡苦笑道:“这地方穷,地上不长,地下不生,一年刨到头也挣不来什么,没饿死就算不错的了。年轻人,你要是想讨生活,去别的地方看看。往北有白矾,这个用处多。长宁的草肥,牛羊长得壮。我爷爷那会就……”
周青云着急要走,抢着说:“我往铜狮去。”
老乡笑道:“那里更穷。要不留下歇一晚吧?家里没钱,找不开,收你这么多,怪不踏实的,我给你杀只鸡炖上。”
坐在石头上打盹的白头老爹突然开口:“傻小子,你懂什么?谁说更穷了,那里藏着宝贝呢。肉……不孝子,你偷偷炖了肉,不给我吃,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老乡满脸堆笑认错:“对不住了,我爹年纪大,糊涂了。”
周青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送到老人跟前,客客气气问:“老丈,铜狮藏着什么宝贝呢?您给我说说吧。”
“呵呵,宝贝,是大宝贝呢。”
老人抓着肉吃得香,反反复复就这一句。
周青云笑了,不再耽误,又启程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马累了,越走越慢。前边就是那片绵延三里多的杉树林,他将缠在柴刀上的旧布拆掉,左手拎着它,时刻预备着。
夜风呼呼,掩盖了四周细碎的动静,他只能留神地上的影子。
有人动了,又有人跟着动了,那些闷钝的声音没有朝着他来,那就是周家确实派了人跟着护卫。
又往前走了一段,马不安地甩着头,越行越慢。周青云刚把柴刀提到胸前,就听见了天籁。
“大哥!”
周青云大笑道:“是我。”
“有花样,耽误一会,你先等等。”
“好嘞!”
他翻下来安抚母马,眼睛一直盯着不停晃动的黑影。有人由远及近往朝他来,随后是一声“嘭”,伴随而来的是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