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云叹道:“她是你娘,因为你吃了不少苦,你走过去,让她细瞧瞧。”
宝儿好似听懂了,往前挪了一步。梅娘喜不自胜,跌跌撞撞向前。
本该是母子团聚的温情戏,周青云瞧出不对劲,立刻奔向前,抬脚踹出。
匕首先落地,接着是人。
梅娘垂头看一眼流血的胳膊,抬眼看向面无表情仍旧想继续刺杀的宝儿,发出了痛苦的低吼:“不……”
宝儿丝毫不为所动,爬向跌落的匕首。周青云及时捡走它,用膝盖制住宝儿。他望着这张毫无生气的脸,无奈叹道:“是我疏忽……”
梅娘的目光没离开过宝儿,她凄然一笑,说:“方画从来都是这样的没人性,早该猜到的。周大人,谢谢你,请你不要为难他。关起来吧,别叫人伤他,也别叫他伤人。我的宝儿,连虫子都不敢碰,生怕弄疼了它们……”
“你放心,先包扎,有事以后再说!”
梅娘摇头道:“大人,六子拿走的账片子,只是其一,还有三张在婉华楼柴房里,就在江梆用旧的斧子手柄里。蹀躞里边有一块玉,那是房家老祖宗送给房繁的礼,这是当家人的身份,方画拿走了它。我没见到尸首旁有鸟笼子,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房繁从来不离身,睡觉都要挂在账钩上。大人,要找金矿,先找两种花草,一个是问荆草,一个是石竹。他们肯定是先寻到了金山,贪心不足,再来找我问新的,因此至少有三处。京城有人来找房繁,每回会面都在婉华楼里。那人被人杀死在马车上,房繁惊慌,这才不顾宵禁来找我对口,他不能让背后之人知道那位是死在这里。尸首藏在皮货铺子里,这么多时日,怕是处理好了。还有,无尽寺的老和尚,是方画的同乡。”
“不,是她的兄弟或叔伯,面颅骨和死掉的男孩相似。”
梅娘讶然,很快又平静下来,淡然一笑,靠着墙缓缓坐下,怅然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大人,铜狮的天,还会亮吗?”
“会。”
“我曾遇上过一个好人,他没什么钱,但他愿意等我,也不嫌弃宝儿。可是好好一个人,突然就消失了。我还想拜托大人一件事,请大人转告江梆:来生我还愿意认他做兄弟。”
“你……”
周青云再也顾不得忌讳,蹲下来细看——伤口果然不对。
“你挺住。我这就去叫唐升来,他是用毒的高手……”
梅娘摇头道:“是我不想活了。”
她拿走了匕首,小声请求:“大人再往右一点。”
周青云不能阻拦,只能照办——她想用自尽换宝儿不被追究杀人之罪,这是一个母亲心甘情愿的牺牲。她不想让宝儿看到她的惨状,哪怕他已经是混沌状态,因此哀求他挡住。
这世上有那样的恶,就有这样的好!
周青云将宝儿搜过身,转头交给冯丁,带给唐升验过,确认身上无毒,身体也无毒,再安排王福杨云将他立刻送出城。
两人回来复命:江瘸子起初不肯收下银子,看完大人给的信后,痛哭,收下钱,承诺会好好照看这孩子。
王福见周大人仍旧愁眉不展,忙说:“大人放心,他听进去了,把门给锁上,那孩子也不胡闹。”
“有劳了。”
天阴沉得厉害,眼看就有大雨。
周青云又叫住他们:“杨云,你去敲锣,召集人手,要快。王福,你去饭堂,叮嘱他们多烧热水,一会大伙要用,再熬点姜汤。”
两人小跑着去了。
林密过来回话:“已经安排妥帖,届时趁乱混进去,只当是在皮毛铺子里自尽的。”
“嗯。”
“先前那两位为何没问起她?”
“我将案卷改了,这是违纪,不想让你们难受,就没说出来。”
“你一早就准备放过她?”
“是。早该说出来,或许她就不会……”
“方家那些事,她牵扯其中,将来撕开,她总是脱不了身的。如今算是宿命回归,你不必自责。”
“这便是我的弱点,感情用事。我一接到人,满脑子都在想:快点让他们团聚,全然忘了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