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无事一般回到相王府,更加用心地抚育持盈,教她修道清净之事。身为相王的女儿、临淄王的同胞妹妹,很多事避之不及,至少修道可以让她心境平坦。
我们住在相王府的一处僻静院落,以修道之名刻意避着众人。平日所见的除了洒扫服侍的婢女,就只有相王和偶尔来访的临淄王。
这一等就是六年半。
持盈十四岁的时候,我终于等来了一场宫变,也终于等来了失去二十八年的自由。
武曌的退位、大周的覆灭,却使豆卢家得到了空前的尊重。伯父豆卢钦望被封芮国公,擢升为尚书左仆射,执掌军国要事,却又兼任安国相王府长史。伯父与我都明白,是时候划清界限了。
伯父坚决辞去了相王府的一切官职,又特意请我回到豆卢府,问我如今和离可好。
我自然求之不得。伯父上书给了新帝李显,我亲自去求了太上皇武曌,以多年夫妻失和为由,得了一纸和离书。
从此之后,天高海阔,我只是我,不是什么贵妃或孺人。
伯父死于景龙三年,我的前夫李旦登基为帝的前一年。
豆卢家虽忠于李显,但李旦念及我抚育他的一双儿女,在他还是相王的时候仍以孺人的薪俸送我,做了皇帝更是以贵妃的品级待我。
我在长安重新置了宅院,除了持盈和太子李隆基,也不愿多见人。但皇帝请我携着持盈进宫陪韦娘子说话,就算我已是自由之身的豆卢琼仙,也不得不奉召入宫。
说是陪她说话,其实是劝她安心住在宫里,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嫔妃。
我和持盈见到韦娘子的时候,她的身上满是烟熏火燎的气味,整个人都透着消沉。我还是劝了劝她,如果注定要在宫中生活一辈子,不如为自己找到更大的靠山和保障。
皇帝不会放她出宫。当一个人成为名副其实的九五之尊,手中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想要的就会更多。曾经那么清醒的相王李旦,也变成了现在既要皇位、又要权力、还要感情的人。
韦娘子的死讯来得很突然。我虽然知道李隆基恨她,却也实在没有想到,他会在皇帝还在的时候杀她。
听闻皇帝一病不起,持盈匆忙入宫侍疾。我对他没有什么牵挂,若是驾崩,我不过祭奠一番而已。
谁料他还是身体好转,又做了两年皇帝和一年手握实权的太上皇,终于踏上了玄武门之变的老路,成了那个在太极宫养老的高祖李渊。
随着皇帝李隆基成为真正的皇帝,我的自由又被削去了一半。他要孝悌仁爱的名声,我就不得不遂了他的心愿,重新入宫接受他的奉养。
他没有限制我出宫的自由,所以对我来说,住在自己的宅院和住在宫中也没有什么区别。豆卢家已无人官至四品以上,我也只是皇帝和玉真公主的养母,与太极宫的太上皇感情不和又是众人皆知的事实,我在宫中没有任何危险,除了持盈也没有任何牵挂。
今后,宫廷不是我的牢狱,只是我的保障。贵妃也不再是我的枷锁,只是我的靠山。
开元二十八年我病重之时,给皇帝留下了最后的遗愿。将我独自葬在洛阳,永远不要迁祔睿宗的桥陵。
做不了自由的人,便做自由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