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不是封他在革州当逍遥王侯吗?怎么会在燕州?"谢太后摇了摇头。
"二哥如果坐得住,皇兄又何必将他封到那么远的地方省得引人非议?"
二王爷龙天逵是个天生的发明高手,毕生以拜访名士、研发新事物为大志,每当有各种新发明,都会派人带回宫中,交予龙天运。通常醉心于名利以外事物的人,都不会有太多心思去介意身分、地位的事,也因此,人人以为二王爷是因为威胁到皇上地位,才被流放远地,殊不知只是为了成全龙天逵的兴趣,让他在没人打扰的环境中去创造。
谢太后的心思可没有如龙天淖所愿地被引开,啜了口茶,她微笑问道:
"我知道了。那,皇上去歧州有什么重要大事吗?"
"母后,反正近来天下承平,让皇兄稍微去为女人费心思也不过分吧?"
"真的是为了一女子?难不成此次南巡,又欠下了风流债?记得他即位后,不再做这种荒唐事了。"她的儿子一向知轻重的,难道依然有不理智的时候?
龙天淖笑着,不答反而突兀地问:
"母后,您看皇兄目前唯一的儿子曜儿如何?"
"多愁善感,心慈手软。"虽然国舅爷不断催促着早日立龙跃为东宫储君,但那种心性,不是当帝王的料,所以谢太后未曾对儿子提过。"为什么问?"
"皇兄追去歧州要见的女子,可不是来路不明的江湖烟花女子。她哪,叫柳寄悠,是柳侍郎的掌上明珠、皇兄的才人,虽无出凡美貌,却是无人可及的聪慧,性格冷静恬淡,才学极高。母后,她才有可能生得出皇族真正的继承人。"
秋末了,菊花开了满庭粉嫩,也即将化为残泥,摇曳生姿着最后一抹妖娆,绽放竭尽所有的缤纷妍秀。
十月初旬,寒意乍临。这样的微凉袭来,恰巧足以拂去酷暑所加身的余热燥闷,真正的好时光。
秋天的夕阳总是吸引每一双眷恋的眸光,火球的颜色明目张胆地燃烧过整片天空,晕印了漫天霞,而向西的火轮刺目地宣告它的征服,即使酷热已不再。迷人的景致啊,如何能教骚人墨客大肆去做文章歌咏不已呢?
柳寄悠坐在石椅上,将画了满绢纸的菊花下了落款,终究没有把绚丽的天空加入画纸中增色。这样的丽景,怎能不升起"巧笔丹青画描"之叹?想了老半天,她终究想不出把日光带入画中的好法子,颜料调不出来呵,索性别勉强了。
世间无法描绘的,又岂止于日光?幼年不知从何听来的断句--"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她震撼了好一晌,才知道世间不能描绘的何其多。当年不懂"伤心",却明白无形之物难以具体呈现;也之所以,任何一种技艺,习到了高段,便会觉得挫折抑郁,浓浓的无力感于焉进驻。
很多事物,是达不到顶端的。
那,达到顶端又如何?
是呀,那就是无力感的产生原由了。
她不禁想,以生为人而言,当上了皇帝,已是"人"所能得到层级的顶点,有权、有钱、操万民生死于指掌间,那么,他会有什么希望未达成的吗?抑或,他什么都可以得到、什么都轻易被满足,那么他可否有过无力感,认为人生于世已没有更多的追求?
或许这并不能相提并论吧!九五之尊是人的极致点,但因手控天下,所以必须管理天下间层出不穷的种种事端。这种忙碌,大抵不会有时间让他去想一些空泛的愁思吧?只有她这种成日东飘西汤过日子的人才会去思考这种事,想来也真的无聊。
淡淡笑了声,以纸镇压住画纸,不让秋风扫落,她踱步入菊花之中,想挑开一些枯花瓣,让花朵的妍丽能更长久,也让自己有事可做,那么一来,她就不会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了。
然而她的安静时光没有享受太久,恍然袭上心的震动,令她不由自主地望向拱形门的方向。而那边,背光的白衣男子已大步跨了过来,扫落一身风尘仆仆,白衣飘逸于秋风之中,沐在金光下,他犹如天神一般的走向她--
她定身在菊花丛中,愕然又不信地瞪着眼,不请自来的泪光沾濡了眼眶,迟迟不肯落成珠泪。终是思念得偿的泪,然而却是不该流下的。
不能飞奔而去迎接、不能投怀送抱的热切,他与她,常是在淡然中品味隽永。何况,他的来意还未知呵,她不能自恋地认定他为思她而来。
只足,他为何而来?
龙天运站定在她面前,俯身与她相望。妍丽秋色中,她亦是娇美的一朵。短暂的无语互视,正好倾尽相思意。
她垂下眉睫,攀折了一朵白菊,看向他:
"送皇上一朵君子花。"
他接过,凑在鼻端嗅了下:
"你栽种的?"
"是的,开得很好。"她拍了拍裙子,起身将衣冠整好,才盈盈然屈膝相迎:"拜见皇上万安。"
龙天运扶着她手,轻一使劲,将她扣入怀中,小心将白菊簪入她发髻中。
"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