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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橙宇一噎,这招诛心是自己惯用的,今天却被吕嘉用在自己身上。

赵昧原本萎靡的神情,被刺激得支棱起来,忍不住身体前倾:“唐副使,你说武王之死……是谋杀?”唐蒙道:“不错!”赵眜等了半天,见他没往下说,忍不住催促道:“然后呢?”

唐蒙看了橙宇一眼:“武王之死,毕竟是三年前的事。就算小臣和盘托出,也会有人提出质疑。所以不妨用另一种方式,向殿下展示。”

“什么方式?”赵昧好奇。

“爰书上说,武王之死,乃是误咽壶枣睡菜粥中的枣核所致。今日甘叶的女儿就在这里,请她熬上一釜壶枣稻米粥,真相立现。”

荒唐!橙宇忍不住又要开口叱责,可唐蒙已抢先大声道:“久闻殿下以纯孝治天下,想必为了武王瞑目于九泉,不会吝惜这一炊之时。”

是言一出,橙氏一系的官员面面相觑,登时都沉默下来。谁不知道武王对赵昧的影响,这一顶孝顺的帽子扣下来,南越王不答应也得答应了。谁敢反对,那就太有嫌疑了。

庄助站在一旁手扶断剑,表情略微放松。唐蒙这家伙开局不错,先抑后扬,不知不觉把众人从“称帝”带到“武王之死”的话题中来。

果然,赵眛点头允诺。唐蒙走到甘蔗面前,拍拍她的肩膀:“还记得我的叮嘱吗?请你按照你阿姆的烹制方法,仔细给大王煮上一釜壶枣粥。”他把“叮嘱”二字咬得很重,甘蔗会意,点了点头。

橙宇这时又试图阻止:“她是罪臣甘叶的女儿,让她熬粥,岂能放心!”唐蒙道:“一应炊具原料,皆用宫中所存;具体下厨的活计,也由宫厨代劳,她只动嘴不动手,这总可以了吧?”

橙宇仍旧不放心,坚持把宫厨叫上殿来,反复交代,不允许甘蔗在庖厨里触碰任何东西,这才放他们前往庖厨。

大殿里变得安静下来。这场面颇有些荒唐,南越国文武百官济济一堂,却都在等着一个小酱仔熬粥。有些人试图开口说点什么,可再一想,那釜粥事关武王之死,现在说什么,都会被另外一方攻讦为转移话题。秦人和土人之间的嘴仗打了三年,双方都摸出点门道,宁可沉默,别留话柄。

所以在无数眼神交错和牵制中,大殿愈加安静。赵昧以手托脸,又昏昏欲睡,亏得赵婴齐在旁边屡屡去拽父亲衣袖,把他一次又一次唤醒。

庄助手执断剑,矫矫而立,像是一个最严厉的监督者。这时唐蒙一脸轻松地走到橙宇面前,伸出胳膊。橙宇以为他想动手打人,焦黄的面皮上显出一丝惊慌,旁边众人急忙阻挡。谁知唐蒙从他面前桌案上的小碟里,抓了一把橄榄,然后回到原位嚼了起来。

赵婴齐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唐蒙伸手要分给他一点。赵婴齐却不敢去接,似乎对他有些畏惧,也不知这畏惧从何而来。

过了好一阵,殿角传来脚步声。百无聊赖的众人精神都是一振,同时去看,只见两个侍者抬着一釜热气腾腾的壶枣粥进入殿内,甘蔗和宫厨紧随其后。

橙宇先问宫厨,甘蔗可曾沾手?宫厨老老实实道:“甘蔗姑娘只是指挥了一下,我亲自下厨,所用食材俱是宫库存货,也已请奴仆尝过,并无问题。”

唐蒙笑道:“橙丞相是否放心了?”见对方没反应,他便自作主张,取来四个大碗,分别给赵昧、赵婴齐、橙宇和吕嘉盛了满满一碗,正好分光釜里的粥。

“请殿下与诸位品尝。”唐蒙道。

四人满脸狐疑,端起陶碗吹了几口热气,试探着喝起来。这壶枣粥熬得火候有点急,不那么黏稠,好在因为掺入了枣泥,白里透红,口感颇好,而且里面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鲜味,与枣泥的甜味相得益彰。四人吸溜吸溜,一会儿便下去半碗。

“哎呀。”赵眛喝到一半,忽然觉得嘴里多了一个硬物,吐出来一看,却是一枚枣核。殿上立时大乱,两代南越王喝粥都遇到枣核,这可太不吉利了。

橙宇率先站起身来,铁青着脸喝道:“怎么回事?”甘蔗倔强地仰着头,原地不动,反而是宫厨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辩解:“丞相明鉴,这壶枣粥里的枣泥,都是事先把去核的枣子磨碎,再加入粥里。小人全程都看着,不可能混入枣核的。”

“哦,那就是有人故意放进去,为难大酋喽?”橙宇逼问。宫厨汗出如雨,不知该如何回答。橙宇霎时转向甘蔗:“是不是你?嗯?为了替你阿姆报仇?”

甘蔗每次与他的黄眼对视,都会下意识地一哆嗦,感觉被什么猛兽盯上。这时唐蒙站了出来,笑眯眯道:“不要为难一个小姑娘,那枣核是我刚才盛粥的时候,顺手放进去的。”

此话一出,别说橙宇,就连赵昧父子和吕嘉都是脸色一变。如果他存有歹心,刚才已然下毒成功了。唐蒙却双手一摊:“多谢橙丞相的讲解,就不必我多说什么了吧?”

赵眜反应比较慢,眼神还很茫然,吕嘉、橙宇这两个成精的老怪物,却已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

正常壶枣粥里,不可能掺入枣核。如果吃到枣核,肯定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当年武王在独舍,自然也是同样的情况。

橙宇一贯喜欢利用对方一个小错大加渲染,没想到这次却被唐蒙利用,反替他做了解释。橙宇双腮气得鼓了鼓,面皮似乎变得更黄:“且不说武王如何,你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企图谋害大酋!这总没错!”

唐蒙顺势走到赵昧面前,请他把枣核放到自己掌心,高高托着给周围的人展示:“枣树乃是中原特产,于南越水土不合。诸位可见,这里的枣子偏小,只有豆子大小-若我存心要害死南越王,用这玩意儿能噎死吗?”

橙宇道:“南越也有北方的干枣进口,谁知道你会不会挑个大的放进去。”唐蒙笑起来:“这么小的枣核,王上尚且能吃出来,那么大一个东西混进粥里,难道他会硬吞下去不成?”橙宇正要说什么,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在帮他的论点辩护。

这两个人一问一答,无形之中证明了两件事:枣核不是无意中混入的,而是有意为之;武王不可能被枣核噎死。

倘若是唐蒙自己陈说,那么必然会有一番细节争论。可橙宇这么一驳斥,反而与唐蒙成了同路人,事到如今,再想改口也难了。这时吕嘉在一旁提出疑问:“既然独舍的枣核噎不死人,那放进去有何意义?”

这个问题问得恰到好处,唐蒙环顾大殿一圈:“我今日不说,诸位便会一直以为,武王是被枣核噎死的-这就是意义!”

是言一出,大殿之内顿时响起一阵惊叹之声。无论是两位丞相,还是站立在外侧的官员们,无论是头束竹冠的秦人还是垂下两缕散发的土人,都因这一句话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大家都不是傻子,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这枣子只是掩盖武王之死的手段。

武王统御南越七十多年,殿中几乎所有人都在他的羽翼之下长大,如同神祇一样的王上与大酋,竟是被人害死的?

赵昧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地严峻,他缓缓站起身来,盯住唐蒙:“你还查出些什么?”话里隐隐带着怒气,但不是对唐蒙,而是对周围其他所有人。如此之大的失误,简直是对武王的亵渎,他的肩膀此时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不论是吕嘉还是橙宇,都默契地闭上嘴。他们两个当夜也见过武王,如今任何言辞都可能被解读为做贼心虚,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于是唐蒙轻轻俯首,不受干扰地把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讲出来。让庄助和橙宇都很奇怪的是,他的讲述里完全没提及橙水的阻挠,亦没有为自己辩白。事实上,唐蒙没有按照自己的调查经历来讲,而是从甘叶的视角复述了整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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