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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1页)

唐蒙一听,登时熄了心思。怪不得阿鱼坦荡无比,人家心定得很,知道离开这地方,味道就不对了,你记住工艺也没什么用。

阿鱼见唐蒙沉默不语,知道他被打击到了,微微一笑。唐蒙收了心思,问阿鱼道:“卓老师在哪里?我想去拜见一下,呃,替他的家人捎来一句话……”

阿鱼一怔:“家人?”唐蒙道:“他的女儿在南越的番禺城里,叫作甘蔗。她特意托我到夜郎来,想见见她的父亲卓长生。”

一听到“甘蔗”这个名字,阿鱼的表情立刻变了。唐蒙索性把自己在番禺遇到甘蔗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诚恳道:“甘蔗日思夜想,就是希望能见到父亲一面,可惜她无法离开南越。我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要做到。”

阿鱼沉默片刻,一挥手,说:“好吧,我带你们去见他。”

于是唐蒙跟着阿鱼离开院子,沿着小院后面的山路一直朝上走。七弯八绕之后,居然走到了那道青崖的顶上。一踏上崖面,整个视野霍然开朗。这时唐蒙才注意到,这道山崖微微倾斜,前端几乎要伸向江面。站在崖尖上,整条牂牁江一览无余。

在崖尖最突出的地方,居然立着一处小小的坟堆,坟前立着一块青石:这青石未经打磨,形状凹凸不平,颇似人形,远远看去如同一位青衫客在凭崖远眺,上面用丹砂歪歪扭扭涂着“长生”二字。

阿鱼走到青石坟前,拍了拍:“卓老师啊,有人来看你了。”唐蒙其实之前已有所预感,可一看到这石碑上的字样,还是忍不住颤声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三年前就死了。”阿鱼叹了口气,开始讲起卓长生的事情来。

原来十六年前,卓长生被迫离开南越,返回蜀中。家里本来要给他张罗姻亲,安排职事,但他全部拒绝了,一门心思想要再去南越。可惜当时五岭断绝,两国交恶,卓长生挣扎了很久都没有办法,遂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五岭之外,另外寻一条入南越之路。

于是他告别家族,南下夜郎,一头钻进西南群山之中,最终在牂牁江边找到了梭戛港。但当时南越的转运策十分严厉,只允许南越商船往返梭戛港,不得搭载外人。卓长生没办法,索性就在当地定居,一旦南越开放,便可立刻动身。

不过卓长生没有选择在梭戛港附近住,反而跑来多龙这个小寨子里。他略通医道,数次帮寨子熬过瘴疫,在当地颇有声望。村民为了感激他,就主动建了一处中原院落。这个阿鱼,就是卓长生收下的学徒。

多龙寨这里,有整个夜郎最好的蒌叶,所以卓长生决定隐居于此,潜心酿造。可惜人手有限,只有卓长生和阿鱼两个人忙活,每两个月也只得三罐。

阿鱼本以为卓老师是打算做买卖。但每次枸酱成熟之后,他就会请一条渔船,把所有罐子捎去梭戛港,交给之前与卓氏有业务来往的莫毒商铺,请他们运回番禺,自己一点不留。阿鱼问起,卓长生就说自己还有妻女在番禺,这些酱料,是能够让她们娘儿俩生存下去的保障,也是他与她们保持联系的唯一办法。

一晃十几年过去。卓长生隐居在多龙寨里,一直不知疲倦地做着枸酱,几乎没有一日中断。可惜他重返南越的愿望,迟迟不得实现。直到三年前,卓长生从梭戛港的南越商人那里得知一个晴天霹雳:甘叶犯了大错,投河自尽。他大受刺激,回来之后一病不起,很快就不行了。

“老师在临终前,嘱托我要继续把酱做下去,继续捎给他在番禺城的女儿甘蔗,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阿鱼面露哀伤,“老师的嘱托,我不敢不遵从,所以也收了一个弟子,保证向番禺港的供货不断。”

唐蒙听到这里,才明白为何甘蔗能收到枸酱,却接不到来自父亲的只言片语。原来……竟是这样一个缘由。

阿鱼长长叹息了一声:“老师自从到了多龙寨之后,我经常见到他站高这个崖边,望着牂牁江发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渴望有机会顺流而下。去番禺城探望自己的妻女。老师去世以后,我把他葬在这里。我们夜郎人认为,人死会后魂魄会化在水里,也许这样一来,老师就能跟随着还水,去到番禺城了。

唐蒙走到青石坟前,站在崖边极目远眺。只见眼前一条壮阔大江汹涌喧腾,浊浪起伏,以无可阻挡的气势蜿蜒东去,不由得感慨万分。卓长生和甘叶这一对异国夫妻,分别死在了江头与江尾,冥冥之中似有某种注定。希望这奔腾的江水,真的能让他们的魂魄重聚吧,让他们的魂魄一起顺着江水去番禺看看甘蔗吧。

他想到这里,俯身从坟上取下一把土,郑重放入身边的一个浅白陶罐中,看着青石上“长生”二字,开口道:“卓兄,你我虽未谋面,渊源实多。这一条你为了与妻女重聚而走的路,因为枸酱被我发现。你寄托在这罐中的思念,我一定会转达给甘蔗,让她知道,她的父亲从未停止过恩念,也从未停止过与她团聚的努力。”

唐蒙深深拜了一拜,转身对由同道:“我们走吧。”

“啊?去哪儿?”由同对这个酱汁颇有些留恋,听说要走,颇有些舍不得。

唐蒙道:“你把我送到梭戛港就可以了。接下来我会找一条船,完成最后一段旅程,我还有最后一个承诺没完成。”由同没明白:“你要回大汉了吗?”

“对,但不是原路返回,而是从南越归国。”唐蒙仰起头来,眼神追寻着牂牁江的滚滚流向。

如今唐蒙在西南夷转了一圈,对地理大势了然于胸。只消顺牂牁江直到珠水,再从番禺北去五岭,即可回归中原,比重走夜郎道方便多了。

正所谓“舆图即人心”,随着舆图不断拓展,人的认知也会发生变化。在唐蒙眼中,夜郎、岭南等地,已不再是一个个分散的点,而是一块块可以嵌入大汉版图边缘的拼图,与中原构成一幅完整的燕几图。

由同琢磨了一阵,一拍大腿:“哎,南越不是有个什么转运策,不许外人入境吗?”

“他们不敢拒绝一位大汉使者,尤其是一位枸酱郎中将。”唐蒙把罐子抱得更紧了些,眼神变得坚毅。

五天后,一条挂着西南亭旗帜的商船驶入番禺港。从商船的船舱窗子看出去,巍峨的番禺城一如既往,并不因城中之人有所改变而变化。

水手抛下石锚,商船晃了几晃,稳稳停靠在码头上。可舱内之人没急着起身,一管毛笔,正在绢帛上稳稳地勾画出最后一笔墨线。

待得笔尖稍抬,可以看到,这条长长的墨线,将西北的长安,西南的益州、夜郎,以及东南的番禺,连接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注释,将沿途的路程远近与险峻之处一一注明。

唐蒙拿起绢帛,吹了吹墨汁,轻叹一声。

这是一封调查文书,也是一封宣布失败的奏报。

蜀中一夜郎-南越这一条路线,唐蒙业已勘察明白。这条夜郎道山高水深、险峻非常,小队商旅可以走,但大军辎重完全无法通行。如果想要把整条路重修拓宽,除非请来夸娥氏的两个儿子,重演愚公移山才行。

也就是说,绕路西南的计划终究是镜花水月,陛下的一番希冀雄心,怕是要落空了。他这个枸酱郎中将辛苦一场,唯一的收获就是枸酱而已-唐蒙对此倒是毫无愧疚之心,他早说过是为了寻访美食,可没骗陛下。

他把绢帛郑重叠好,和一个浅白小陶罐塞在一处,准备下船。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船下的码头响起:“卖酱咧,上好的肉酱鱼酱米酱芥末酱咧,吃完回家找阿姆咧。”

唐蒙闻声手腕一颤,激动地走上甲板,却看到外面吆喝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敲了敲脑袋,真是关心则乱,甘蔗已经贵为王宫厨官了,不必再在码头卖酱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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