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傲月闻言,朱唇一启,轻笑道:“你还记得你姥姥?”这丫头卖入沈家时才五岁,并非家生子。
铃铛露出得意的表情,能在自家夫人面前放纵言行,想来也是得宠的。她道:“记得,记得,奴婢的姥姥牙没了,可是很爱笑,她一笑就把满嘴的黑窟窿露出来,奴婢总能看见姥姥牙床。”
云傲月感慨地道:“你的记性真好,我什么也记不住了……”为什么她会连亲娘都忘了呢?那是生她、养她四年的亲娘,而她却怎么也想不起亲娘的模样。
“夫人要记什么告诉奴婢一声,奴婢帮您记,奴婢这脑子好得很。”铃铛摇头晃脑,欢喜地一拍脑壳浅笑道。
云傲月一笑,神色转为愉快,“你记得的是你的,不是我的,有些事是不能代替,也代替不了。”譬如记忆。
其实她很想把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还有重来一回的机会,她不会再那么傻了,相信世上真的有待继女如亲女的后娘,她的一生也不会毁在人前人后两张脸的继母手中。
“夫人,您说得好深奥,奴婢听不懂。”她没要代替谁呀,帮夫人记东记西是她身为奴婢的本分。
云傲月眼露哀伤,“不懂最好,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这种感觉,人的一生中苦多于乐。”
铃铛偏着头,很是仔细的聆听,而后皱着小脸道:“夫人,奴婢不喜欢黄连,可是生病了要喝苦药,奴婢知道很苦。”
云傲月轻声道:“此苦非彼苦,你还小,不懂得才是幸事。”不要像她受尽一切苦难才领悟,为时已晚,后悔也来不及。人真的不能走错一步路,一步错,步步错,万劫不复。
铃铛轻唤着,“夫人……”夫人的表情好像很难过。
云傲月吩咐道:“让船停一晚吧,我们到扬州城逛一逛。”她要看一看母亲的故乡,走一走母亲走过的路。
“可是老爷要您早点回府,府里的事少不了夫人操持……”府内的少爷、小姐们都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她没敢说的是,少爷、小姐们越来越不安分了,个个都想当家做主,把夫人这个“外人”挤走。
云傲月摆摆手,“我决定的事不用多说,停船。”
这是沈家的商船,自是听沈家主母的吩咐。船一靠岸,将船板一放,便是繁华的扬州。
她将嬷嬷、婆子留在船上,只带了行事机灵的铃铛,一主一婢沿着最热闹的街道边走边看,感受一下扬州城的繁荣,偶而还有高鼻蓝眼睛的西域人在此与人洽谈生意,兜售他们的宝石、毛皮。
铃铛提醒道:“夫人,小心点,别被碰着了。”人真多,这城里的人都不用休息吗?快近午了还行事匆匆。
云傲月毫不在意地道:“无妨,咱们也只是来看看这十里杨柳。”扬州城的美景之一—垂柳堤岸。
风扬起,柳条儿细,风吹杨柳柳垂岸,细细如春雨。
蓦地,“天香楼”的招牌跃入眼中,她想起这是娘舅家的产业之一,情不自禁的走入。
“你们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
“咱们本朝最年轻的内阁首辅急病过世,已经回扬州安葬了。”他们扬州也出了一品大官呀!
“真的吗?内阁首辅是我们扬州人?”他居然不知道此事,真是太久没出来走动了,少听了不少消息。
“当然是真的,都过世半年了,死时才三十三岁,没娶妻也没有子嗣,死后孤身一人,皇上感念他忠君为国,特地修了几十亩地的大坟,还派了百名兵丁守坟三年。”谁叫他没儿子,只好让首辅府中的侍卫代为守孝,皇上对他也算是有厚恩了,全了君臣之义。
“什么,百名兵丁守坟三年?他是做了什么才得以受当今皇上看重?”亲王入陵也不见得有如此风光。
说话的男子大概喝多了,当众谈论朝廷大事,“你不晓得,当今圣上能登上九五之尊大位,全是靠这位首辅大人扶持。当初先帝宠爱的可是美色冠六宫的程贵妃,对她所生的三皇子也爱若珍宝,有意立他为太子,那时呀—”
“等等,先帝怎会立三皇子为嗣?非嫡非长,大皇子才是皇后嫡出,名正言顺的正统。”哪能因宠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