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了个酒馆,寻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下,要了两壶酒。
“彭知照被杀那日约我见面,应当是有求于我,只是我到约定的酒楼之时,他胸口插了一把匕首,人已经死透了。”赵重衣给她倒了一碗酒,道。
那个南襄使臣约她见面一事赵南秋是知道的,赵南秋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有求于你?”
“我离开酒楼的时候,有人塞了一封信给我。”赵重衣垂眸看着碗中的倒影,声音放轻了一些,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我看了那信,是一个落款叫’训光’的人写给南襄长公主的,牵扯到了一桩陈年旧案,你可曾听说当年有个叫周钰的将军阵前失踪,被判了通敌判国?”
赵南秋点点头,“听我爹说过,当时我爹还十分惋惜来着,说那位周将军是个难得的将才,且是个忠义之士,不可能通敌判国,定然是被人陷害了。”说到这里,她喝了一口酒。
“义父是对的,那封信的内容便是这个自称’训光’的人与南襄长公主作了交易,下毒害了周将军。”赵重衣转动了一下面前的酒碗,看着碗中泛起的层层涟漪,轻声道。
赵南秋瞠目结舌,“那信呢?”
赵重衣看着她,没有说话。
赵南秋瞪大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赵重衣一脸沉痛。
“……你把信藏在了昆吾里?”赵南秋不敢置信地问。
赵重衣闭目,点了点头。
“你既然得了信,为什么不直接呈给陛下?”赵南秋不明白。
“有人想要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开口,当时我被指是杀害使臣的凶手,且还和纪承锦有婚约在身,身份异常敏感,那个时候我拿出这封信非但不能替周将军洗清冤情,还有可能坐实他通敌的罪名。”赵重衣顿了一下,“且,你知道这个’训光’是谁吗?”
“是谁?”赵南秋下意识问。
赵重衣喝了一碗酒,才说出了一个有些惊世骇俗的名字:“当朝宰相,周熙,训光是他的字。”
赵南秋一脸震惊,赶紧喝了一碗酒压压惊,随即想起了什么,又道:“等等……周宰相不是周将军的弟弟吗?你是不是弄错了?”
周家世代文官,唯有周家长房的周钰是个武将,当时周钰被判通敌,长房一脉尽数被诛,皇帝念在周老太爷是当世大儒的份上,此事并没有牵连到周家二房周熙一脉。若是旁人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必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这位周宰相却不一样,他时常在朝堂上缅怀自己的兄长,每每提起周将军,都是一副又愧又痛的模样。他知兄长有错,且并不避讳提起兄长的错,时常以此警醒自己,尔后以自己的政绩来为兄长赎罪,世人皆知周宰相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也知他是个手足情深的好弟弟。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陷害兄长的原凶?
“我也希望自己弄错了。”赵重衣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听说周宰相当初还一力保下了周将军的幼子,如果他真的陷害了自己的兄长,为什么要救下那个孩子?斩草除根不是更好吗?”赵南秋提出疑惑。
“你看,连你都不信,我怎么说服别人?”赵重衣又给自己倒了碗酒,解解愁。
这就是她当初一直没将那封信拿出来的缘故,因为真相太过耸人听闻,听起来反而像个谎言,而谎言却更像是真相。
实在是这位周宰相做人做官都太成功了。
赵南秋语塞。
“彭知照的死应该和周熙有关,我怀疑周熙已经猜到这封信在我手里,所以才会顺势诬陷我杀了彭知照,而且我先前抗旨逃婚那一路上遇到的围追堵截应该有两拨人,手段相对温和想要活捉我的是天骑阁,下手不留余地只想置我于死地的便是这位周宰相的手笔了。”赵重衣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微妙地道:“毕竟只有我死了,这个秘密才能被一直深埋不下去啊。”
赵南秋沉默了一下,盯着她问:“所以你真的是怕牵连我们?”
“自彭知照约了我见面开始,我应该已经入了周宰相的眼,他现在是铁了心要我死,他在京城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如果我留在京城便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赵重衣没有否认,这种时候否认这个也没什么意义,那个会构陷自己兄长的疯子,却偏偏有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赵重衣不敢低估他的下限。
“所以你就瞒着我们诈死?你可真能耐啊。”赵南秋嘲讽。
……这话听着着实不像好话,赵重衣果断没有接话,低头喝酒。
“你应该庆幸来的是我,不是小九。”赵南秋见她不接茬,瞪着她道。
小九虽然医术高明,但医者不自医,她幼时伤了根骨,导致现在身子骨一直不大好,经不起长途跋涉,这才留在了京城寻找证据。
若来的是小九,赵重衣可真要头疼了,她轻咳一声,“我方才来的路上看到前面不远有家成衣铺子,喝完酒去给你买几身衣服吧。”
毕竟她可是说了要带表哥出来买衣服的,总不能空手回去。
“还有,你帮我注意一下纪承锦躲哪儿了。”赵重衣喝完最后一口酒,道。
“是。”赵南秋条件反射一般应下,得了任务她心里反而舒坦多了,将军将事情交待给她做,就表明是真的不打算和他们撇清干系,一个人去单打独斗了,想了想,又问:“那个舒小满,你预备怎么办?”
“原是我连累了她,我答应了她兄长要好好把她救出来的。”赵重衣垂眸道,“你先查一查纪承锦的落脚之处,如果不能保证舒小满的安全就先不要轻举妄动。”
“是。”赵南秋干完最后一碗酒,干劲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