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转移到院中亭子里,让龙崽依着石凳现身。龙崽被三个人围着看,脸上没有表情,只一对金眸露出一点慌。半晌缓缓抬手,把小风车举到方渺渺面前。
方渺渺给他吹了一下,风车转起来。龙崽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眼睛微微睁大,旋转的风车映在他金色的眼里。
方渺渺直起身子,叹道:“龙崽竟是崆峒残石!”
宋星逐摸了摸龙崽的脑袋:“可得看好他,不能让咱们的对手给抢去了。”
方渺渺把龙崽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缺损。犹疑道:“难道玉描是骗敖先的,那把尘土不是崆峒残石的粉末?”
“有可能。苍朔鸿蒙珍奇异物众多,大概是别的什么古怪材料。”宋星逐转向筑长风,“长风,你知道臧宅的事么?”
筑长风拱手答道:“徒孙有所耳闻。臧家曾是有名的行商世家,旧居离金砂镇不远,也在咱们的辖区之内。百年前臧家出事,徒孙还调查过始末。正如方姑娘所说,是那臧家家主不知听了谁的歪门邪说,从猎宝人手中买了一些灵鳌镇宅。却不知灵鳌是力大无穷的灵兽,岂是凡人屋宅消受得了的?当晚整个宅子被灵鳌拖入地底,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个山谷似的大坑。徒孙以为臧宅从此长埋地下,难以寻找。落得那等下场,也是臧家咎由自取,徒孙便没有追查下去。却不料竟变成一座会跑路的宅子,为别有用心之人所用。”筑长风深深惭愧,跪了下去,“是徒弟大意失责,请师祖责罚。”
宋星逐看着筑长风颤抖的花白胡须,于心不忍:“责罚的事以后再说吧。”
方渺渺忽然站起:“我们得找到臧宅。”这么往上一站,身上痛得眼冒金星,扶着桌子的手快要捏碎桌边。
宋星逐赶忙扶住她:“快不要乱动!你哪里也不许去!”
她脸色苍白,却咧嘴笑道:“我们得救出小敖幺。”她指了指白影的屋子,“找到敖幺,白影才能醒来。”
宋星逐的神情柔软又无奈:“你在家好好呆着,我去就行了。”
宋星逐去寻找臧宅了,金无边按着宋星逐临行前的吩咐,押着方渺渺回到沉星苑,监督着她把药喝了,强迫她躺到床上去。
方渺渺心里悬着事,原以为自己睡不着,可是挨着枕头没多一会儿,就沉入梦里。
有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拉着她奔跑。眼前漆黑,她什么也看不清,惊惶出声:“谁?!”
前方黑暗里传来压低话声:“乖徒,为师带你逃跑!”
她迟疑一阵,试探着道:“师父?”
夜间视物的能力渐渐恢复,她看清拉着自己的人,不是倚霄是谁?她的脑子忽然乱了,分不清今昔何年,身在何地。
倚霄回头看她一眼:“乖徒莫作声,别让魅长老发现了!”
方渺渺一脸茫然由着他拉着跑,听他小声絮絮叨叨:“你还小呢,这么早来大夜弥城干什么?妖尊那破位子累死个人,晚坐一年是一年!”
方渺渺恍惚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妖尊。倚霄突然把她往旁边推去:“有人来了,快藏起来!”
方渺渺被他推了一把,脚下一空跌了下去,接着又被拉住了手臂,悠悠荡荡悬在半空。景物渐渐在方渺渺眼前展开,她看清倚霄抓着一手抓着一条老藤,一手拎着她一条手臂,两个人一高一低悬在一道石梁底下,脚下深渊里传来奔流水声。
这是大夜弥城藏字窟门前,横在峡谷的那道石梁。
她恍然记起这时候她还不是妖尊,是被魅长老强抓来大夜弥城,丢给其同伙魑长老管教。魑长老二话不说就将她关进了藏字窟,扔过来的书差点把她砸死。魑长老丢下一句“看不完不准出去”,关上石门扬长而去。
方渺渺绝望之际,倚霄道人如天神降临。他不知如何打开了藏字窟结着禁制的门,将她救了出去,正趁夜带她开溜,越过石梁时,对面却恰巧来了人。
只听兵甲铿锵,一队全付武装的妖卫把石梁跺得震颤,石屑纷纷下落。魅长老的呼喝声传来:“都打起精神来,不要让它跑了!”
梁下的方渺渺惊了:为了逼她在藏字窟看书,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忽听一声吟啸从深渊传来,下方湍流中一条黑漆漆巨物破水而出,向上腾跃而起!方渺渺看着自下而上扑来的巨大头颅和獠牙巨口,一时呆住,感觉自己即将被吞掉。
倚霄臂上用力将她一甩避开袭击。方渺渺被甩到一条藤上横挂着,看到遍布青鳞的身躯和巨大脚爪从眼前掠过,石梁上传来魅长老的声音:“是恶蛟司鳞!举刀!”
方渺渺恍然记起来了。早年间,桀骜不驯的蛟族不服大夜弥城的统治,曾有数度交战。这一夜,蛟族世子司鳞潜入大夜弥城试图行刺妖尊不成,沿河渊逃蹿,城中妖卫全部出动搜捕拦截。司鳞潜在梁下河渊,对经过石梁的魅长老发起伏击。
石梁上,兵刃与蛟鳞激烈碰撞。恶蛟翻腾,峡谷山壁都在震颤。
方渺渺彼时不曾见过这等场面,紧张得身后竖起六条毛尾,——那时她仅仅修出六条妖尾。六条尾也有一大把,再加上尾上白毛蓬松炸开,尾尖焰纹颤抖,衬得她像朵蒲公英。
倚霄对她道:“乖徒,趁他们打架,咱们溜!”
师徒二人沿着梁底老藤朝前攀爬。梁上传来魅长老的喊声:“恶蛟要逃!”随着一阵剧烈翻腾声,恶蛟从石梁上翻滚下来,身上道道伤口淋漓洒着腥血。
恶蛟冲向水面,长长的身躯与挂在梁下的方渺渺擦身而过时,她看到它一只右后爪上挂住了一个妖卫,他正发出惊恐的呼救声。
倚霄感觉身边一空,转去一看,他的乖徒不见了!倚霄惊呼出声:“渺渺!”
低头一看,正在冲向下方河渊的蛟爪上已挂了两个人,一个是那小妖卫,一个是方渺渺!
倚霄想都未想便松开老腾,向下飞扑追去。
在被蛟爪带着风驰电挚的下坠中,方渺渺帮小妖卫扯裂了被蛟趾勾住的腰带,在他屁股上猛踢一脚。小妖卫被踢得朝上飞去,与扑下来的倚霄撞个满怀。倚霄失去平衡,抱着小妖卫在半空里连续翻滚,匆忙召出长剑踩着稳住身形,再向下看去,黑蛟已带着方渺渺消失在河渊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