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了此人三四年的爹爹,又喊了十四五年的师尊,决计不会认错。
他忽地反应过来,这里是沈今潮的记忆,四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救得回来。
灵渊仙人低下头,凝视着他,缓声问道:“你,就是沈今潮?”
路见秋仿佛听见虚空里传来河水流动的声音,原来,他们都在循着历史既定的轨迹缓缓走下去。
一旁传来些微声响,他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是四黑曾递给他的小半只馒头从衣襟内缓缓滚落,滚进了血泊里,转瞬成了殷红色。
事情如何发展下去,已经很是明晰了,灵渊仙人收他为徒,并允许他将四黑妥善安葬,给其家人留了一部分财物。
这之后,路见秋跟着灵渊仙人上山,隐瞒狐妖身份,拜入了苍蘅派。
套在师兄的壳子里,他以一种完全不同的视角认识了灵渊仙人,认识了纪芜,甚至认识了……他自己。
路见秋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醒来时对之前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但他如今想来,沈今潮从前约莫不太喜欢自己。
——他活得无忧无虑,师兄却不得不在泥沼里挣扎,在这种情况下,能喜欢得起来才奇怪。
苍蘅派的日子过了几天,路见秋便突然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再醒来时,便出现在某座山的山口。
他反应过来,这是到了沈今潮记忆中的另外一个节点。
这座山高耸入云,看着也很是眼熟,一旁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摇着折扇道:“沈兄?你真的要独闯幽山?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宝物,你果真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我……”路见秋嗫喏两句,“不必担忧,我会平安归来。”他明明没说话,这句话却像有了生命似的自己从他嘴里跑了出来。
这是师兄说过的话。
公子道:“也好,你去吧。我会记着给你祈福的。”
路见秋点了点头,抬步往幽山深处走去。
他动了动手,却没再能操控这具躯体。
沈今潮的法术实在是好,旁人闻之胆颤的诡山,他简直如履平地。不论长得多古怪的妖兽,在他手下都过不上几招。
在幽山内逛了一日,到夜幕降临时,他才在河边寻了个山洞,生火打算过一夜。
路见秋认出来,这正是之前沈今潮带他与江邃歇脚的那个山洞。
但一到夜里,阴风阵阵,树叶簌簌作响,听得人心里无端发毛。
路见秋顺着师兄的视线,望向山洞外黑漆漆的夜色,心中忽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静谧的空气中,沈今潮胸口的传讯玉牌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短短一日,“路见秋”给他传来了不下五条讯息,每每接收到,他的神情总是一瞬间便化成了一潭春水。
尽管身处险境,他没办法及时查看,但等到找到安全的庇护地,他便会取出玉牌,一遍又一遍地认真翻看,唇角噙着抹温柔的淡笑。
路见秋总以为师兄对他爱搭不理,却原来,师兄只是近乡情怯,看着他传来的这些亲昵的督讯息,却又明知无法靠近。这种时候,沈今潮在想什么呢?
路见秋眼见着他从衣襟内将玉牌掏出,捏了个诀,上头便浮现了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
路见秋彼时怕说多了惹师兄厌烦,因此也只传来了短短的一行字:
“师兄何时归来?”
一眼便能看到头的字,沈今潮却忍不住看了又看,半晌,又望向腰带上晃荡的同心佩,伸手摘了下来,仔细翻看。
那玉佩圆润精致,看样子被保护得很好,连一点瑕疵也不曾有,想必主人很是爱护它。
路见秋观察着他此刻面上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他静坐许久,久到路见秋昏昏欲睡时,才给那头回了讯,只短短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