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间已经因为你不必倾覆,你现在这样紧追不舍,是为了谁?是为了叶淮?还是叶麟?”江荼一字一顿:“为了天下苍生。”“哈!”宋衡发出一声泄气般的笑,“荒唐!你看这天下人,又有谁还记得你的功绩?他们不仅不记得,他们还否定你、责骂你、鞭笞你,将所有的苦难归咎于你…”他猛地站起,绕过桌几,走到江荼面前:“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江荼未曾后退,任凭宋衡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宋衡俊朗的五官开始浮动,这张脸本就是神通鬼王的假面之一,此刻即将崩溃,最狰狞的鬼面隐约可见。青面獠牙,齿间暗血涌动,食人恶鬼莫如是哉。但江荼并不畏惧,他见过神通鬼王所有的样子:“宋衡,我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两人就这么对视。宋衡的眼眸从平静到愠怒,眼底布满血丝,眼眦尽裂。而江荼的柳叶眼越来越平静,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麒麟幼崽,伏低身子朝着宋衡呲牙。半晌,宋衡松口了:“…煞气和当年的浊息一样,正在吞噬阳间,就连鬼差都会受到侵蚀,你还记得句曲山么?三年前句曲——”就在这时。麒麟幼崽忽然警觉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吼声,尾巴却夹在两腿之间,似乎恐惧至极。而宋衡一把攥住江荼的手腕,用力拖拽着江荼向鬼帝宝座走,又重重将他推到帘后。宋衡的眼中也满是惊惧:“躲好,曜暄,千万别让祂知道你在这里!”他猛地将帘子拉起,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整理衣袍。——一只金色的眸子,就紧贴着他的脸出现!相思桥(十二)金色眼眸的眼皮轻轻颤动几下,贴着宋衡的脸睁开!祂先是环视一圈,看到凌乱的桌几,瞳孔转了转,又看到脸皮正在浮动的宋衡。一道揶揄却冷漠的声音响起:“神通鬼王,你在做什么?”堂堂鬼帝,因为这一句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主。”苍生道没有立刻回应。金色的眼睛没有生理机能,无需眨动,祂的瞳孔正对着宋衡,就能将他整个人都纳入眼中。不止宋衡。祂能看到整个鬼帝庙。江荼被宋衡藏在帘后,手掌掐得极紧,几乎要抠破掌心。他能感到苍生道窥视的视线在转向帘子,这一刻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血液的乱流让眼前景象都开始虚焦。天然的、超脱力量约束的压迫,伴随着千年前血液飞溅的悲惨场景,让江荼感到血脉里的本能恐惧。他的双腿在发颤,甚至想要跪下。——江荼并不畏惧苍生道,也绝不会向苍生道俯首称臣。但这一千年。苍生道接受凡人的供奉、修真界的追寻、神界的敬仰,祂的力量比千年前更加强大,祂的权威比千年前更加难以撼动。江荼在心底叩问自己。江荼,你还敢吗?你看着苍生道只手遮天的权柄,可敢再向祂发出一句质问?你当了一辈子的异类,被排挤被唾弃,一万人受你恩惠,却只有一百人感激你。好不容易有了阎王爷的高位,你不必再参与修真界的纷争,鬼帝宋衡有愧于你,地府众鬼敬重你,你大可在地府安度余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已经失去得够多,还要将自己仅有的安宁也舍弃么?
苍生道的金眸正在逼近。祂越过宋衡的身躯,逼近到帘前。宋衡猛地站起:“主!”祂是怎么察觉到的?祂是怎么发现江荼在那里的?!苍生道眨了眨眼。眼眸眨动间,狂风骤起,猛地将帘子掀开!宋衡的身形瞬间僵硬,冷汗从发间滚入衣服深处,背在身后的手紧绷到青筋暴起。他的视线一点、一点移向帘后。然后,悄悄松了口气。——空无一人。江荼半蹲在房梁上,无相鞭另一端还卷着麒麟幼崽。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金眸与宋衡。只要金眸将视线抬起,江荼就会无处遁形,立刻被抓个正着。但苍生道习惯了俯视,绝不会仰望任何人。祂似乎有些意外,紧接着转动目光。轰!地一下将宋衡压倒在地!宋衡猝不及防,双腿生生折断,白骨刺出膝盖,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无穷无尽的漆黑。宋衡即便是鬼,依旧会有痛觉,他疼得眉眼抽搐,身子不断颤抖,却连一声痛哼都不敢出口。苍生道调整着眼眸的角度,抵在宋衡脸前,祂终于开口,发出千百人混同的声音:“你刚刚叫我什么?”宋衡的脸彻底扭曲,恐惧掌控了他的身体,他声音发抖:“…主。”金眸瞬间瞪到最大,死死贴着宋衡的脸!“你也知道我是你的主人,神通鬼王。”宋衡猛地额头触地,向苍生道不断磕头:“是、是,您是我的主人…”金眸后退,冷眼看着他卑微乞怜。祂的视线落在宋衡骨骼碎裂的膝间,光从声音中就能听出狞笑:“看看你自己,你根本不算人。”“无论你做多少努力,你都无法成为人,只能依附于我…明白吗,神通鬼王。”宋衡匍匐在地,抖若筛糠:“明白,我明白。”江荼轻轻蹙起眉。若说神通鬼王有何执念,大约就是成人。宋衡一生最想成为“人”,而苍生道狠狠碾碎他的奢望,连一丝尊严也不曾留下。苍生道欣赏着他颤抖的丑态,大片污浊的黑玷污鬼帝长袍,苍生道开口:“明白就好。这段时间我在沉睡,你将地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甚好。”祂全然不顾宋衡的腿折断,只将他视作工具,与宋衡对话时祂的语气轻蔑至极。宋衡道:“多谢…”他话还没说完,苍生道再度眨动眼眸。飓风瞬间将宋衡掀飞出去!狠狠撞在承重柱上。宋衡却片刻也不敢检查伤势,立刻又伏下身子,胸膛紧贴着地面。“多谢?”苍生道讽刺地挤压着这两个字,“我让你送勾陈回神界,一千年了,人呢?!勾陈人呢?!”金眸疯狂地眨动着,像中邪的人不受控制地抽搐,祂的声音撕裂到最高的音调,又像无数教徒在歇斯底里地大喊。江荼在梁上神色一冷。苍生道在私下的表现实在与祂在人前大相径庭,人前有多神圣肃穆,此刻就多像一个疯子。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