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恒一的眼睛是昨天下午刚长出来的!在此之前,他连眼睛都没有,不可能有任何关于眼睛的习惯动作。
为什么他会认为这是白恒一的习惯动作,还看出对方在说谎?
想到此处,荆白心头剧震。之前那一年的记忆是假的,他们和纸人都是来村子的时候才互相认识,这几乎是他们几个人已经达成的共识了。因为不仅是他们想不起来,纸人也说不出来进村子以前的详细记忆。
可即便结婚的那一年真的存在,白恒一也应该是个双目失明的盲人,解释不了荆白会那么熟悉他说话时眼睛的小习惯。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纸人们在来到村子以前并没有残疾。可前些天在村里行动的时候能看出来,无论是哪个纸人,都早已适应了这具纸人的身体,也能正常起居。他们起码不是刚刚变成这样的。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他和白恒一,难道在更早之前就认识?
荆白想要回忆,可大脑一片空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他悄悄侧头去看白恒一,白恒一似乎也在想什么,目光没有焦点,更没察觉他隐秘的注视。
比起白恒一说的话,荆白感觉自己才真的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回想了方才白恒一说话时的样子,哪怕在脑海中放慢他的每一个动作,也能够感觉到,从语气到神态都非常自然,毫无停顿。
垂眸这种动作,很常见也很微小,更像是个说话的习惯动作。但那个时候在他身上意味着什么,荆白就是知道。
白恒一不愿意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但从荆白的视角看,他身上出现这种微妙的变化,就是从昨天躺过那口棺材开始。这让荆白愈发想把季彤救出来了。
不知道她这次被带走,会不会也听到什么线索,又或者看到什么别的事情?
他们很快经过了原本红线媪住的地方。
这里原本有一栋比他们的房子更加精致的红砖房,但中午过后,便已经被烧成了平地,此时只有一片黑漆漆的断瓦残垣,在林立的房子中更显突兀和空荡。
一阵夜风吹过,凉冰冰的空气扑在脸上,依稀还能闻到那股烧焦的味道。
纸人们似乎没有“喊”过来,除了废墟,这里只有无限的寂静。
他们还要继续往北走。前方和来路差不多,都是曲曲折折的、沿着房子组成的小巷,只是白天时,两侧的房子就显得破旧苍凉,真走进去时,就比南面的房子更阴冷些。
荆白还握着白恒一的手,感觉到他指尖在自己的手背上敲了敲,说:“老样子,带我走一段吧?”
荆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白恒一冲他笑了笑,漆黑的眼眸停驻在他脸上,轻声道:“虽然猜他们的多半就是那间房,但这里七拐八弯的,不止一条路。他们不一定沿着我们走的方向来。”
这倒是。这个村子里的房子鳞次栉比,能钻的巷道也多。白天,他们只需要一路向北,只需要选最近的路走。
但是,纸人们如果要一路从他们看见过的那间房“喊”回来,又想叫起更多的纸人的话,就不会选择他们的路线。
闭上眼睛,听力会更敏锐,何况白恒一原本听力就远超常人。荆白知道他是想听见纸人们的动静,应了声“好”,将他握得更紧些。
前几天下来,他们两人早就习惯了这个模式,即便白恒一闭上眼睛不看路,两人的脚步几乎没有放慢。
拐进某个黑暗的巷弄时,白恒一忽然顿住了脚步。
荆白意识到他发现了什么,也闭上眼睛,试着跟着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但在白恒一耳中,这声音虽然因距离遥远减弱了不少,却已经能听得清了。
这条巷弄很长,两边的房子挨得近,又比一般的巷弄更窄,白天的视觉效果已经十分逼仄,及至夜晚,更加阴冷深幽,比之前走过的巷道都更暗。能洒落进来的,只有头顶新月的淡淡清辉,连光线都是冷而淡的。而白恒一因为闭着眼,连这点光线都不能得见。
“张思远——”
“张思远在不在!”
这是个陌生的男声,也带了点方言腔调,是西南这边的口音。荆白猜这或许就是罗意之前所说的大汉,罗意之前传话时学过他们的口音,现在能对上。
最重要的是,他也听见了罗意描述的那个铃铛摇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