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后面几个字,语气愈重,是强调的意思。荆白却拧了起来,手里攥着白恒一的胳膊不放,脸却低下去,不肯再看他。
白恒一见荆白状况不对,心里发急,用了些力去挣。荆白总不至于真的折了他的胳膊,只好由得他挣脱出来。
白恒一这才得以凑到近前,几乎要贴上荆白的额头,一手揽着他的背脊,一手去摸他的脸。
手上是湿润的。
指尖触到湿漉漉的睫毛的那一刻,白恒一心头大恸。即使极擅按捺情绪如他,此时喉头也开始发梗。
他此时已经不知颤抖的到底是荆白的脊背,还是他自己的手掌,也或许兼而有之。总之,他只能压低嗓音,尽可能维持声线的平稳:“真的不是你……或许也算不得是我。是那个地方本身已经不对了。”
荆白抬起眼睛,白恒一正注视着他。峻拔的眉骨下,漆黑的双目深深的,目光温柔,好似一片浩渺烟波。
我也在那里,他却死了。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哪怕是块坚冰,也难不融化。荆白不敢想象自己曾经接受过那样的结果。
他被白恒一瞧得心头发软,手中动作却一刻未停。
白恒一见他轻轻眨了眨眼,眼睫仍是湿润的,一颗眼泪将将落下,下意识伸手去擦。这时,忽然感觉怀中一空,荆白已经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白恒一愕然地垂下视线,见青年修长五指间,不知何时,已经握了一卷捆好的红线。是方才趁他不备,从他怀中摸出来的。
荆白的眼眶仍旧发潮,润润地红着,神色却已经平静下来。
白恒一看着青年镇定的面容,一时竟有些失笑:“一别……好吧,也不知道多久。你都学会骗我了?”
他没有生气,更多的是无奈。说实话,这不像荆白的作风,倒像是他自己干得出来的事情。
火折子原本就在荆白身上,木匣则由白恒一保管。荆白当时要给众人演示折叠的方法,便将木匣中的纸人拿了出去。现在连他身上的红线也被荆白悄悄收走了。
荆白拿到了所有的东西之后,纷乱的心绪安定了许多,他用衣袖随意擦了擦脸,嗓子仍然是发哑的,只说:“没有骗你。”
他是真的心神大乱,但白恒一当时主动凑了过来,空出胸膛,确实也给了他机会——哪怕白恒一身上只有红线,荆白也不放心他再拿着了。
虽然出去的条件有三个,但白恒一这人主意多,还有自己没有的记忆。荆白实在不知他能想出什么办法,不如把所有东西都收到自己处。
他说话间,又往后退了几步,才拿着身上的三件东西,干脆利落地对白恒一宣布:“我不出去了。”
白恒一没急着答话。荆白一边戒备地留意着他的举动,一边不动声色地发愁:还得想个稳妥的办法,把这几件东西彻底毁了才行。
阴缘线
白恒一没有选择逼近,加重荆白的紧张情绪。他只是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拉紧闭的月老祠的大门,果然没能拉得动。
他只能转头冲荆白叹气:“你看,我们已经离不开这间月老祠了。”
事实上,按之前斗法时神像召唤来的纸人数量来看,别说他们之前的那间房子,或许连村子都不剩什么了。月老祠很可能是这座村落唯一剩下的东西。
“这儿没吃没喝的,哪里都去不了。”白恒一退回荆白坐着的地方,叹气道:“连牢房的待遇都不如,你确定么?”
荆白神色淡然,道:“起码不是一个人坐,我应该也不需要吃和喝。”
他盯着白恒一,重复了神像说过的话:“神像和月老说过这句话,‘六尘原是假象,六识更是虚幻,六根本应清净。’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白恒一这才想起,自己解释六识的时候,曾经顺口给荆白带了一句“六尘”的概念。
眼耳鼻舌身意,是为六识。眼识所能见之色彩、舌识所能尝之甘味,便是对应的“尘”。
荆白对信息何其敏感,神像说了之后,他就明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