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的百姓看呆了,以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飘飘若雾,出尘无垢,站在那儿那儿便是幅绝美景色。
一道明黄色身影走近。
“朕倒没见过大军出城居然哭声连天,这是在看衰我们大明朝的国运,还是对朕的决定感到不满?”真是有趣得紧,都三年了,秦王一出现,所有的目光仍是全聚集在他身上,浑然不觉帝君现身。
拭了拭泪,成清宁行了个宫礼,声音微哽地道:“谁无爹娘,谁无亲朋,骨肉离散的伤痛在所难免,看到儿子远行,爹娘泪流满面,丈夫戎甲上身,妻子倚门相盼,若无战事谁愿意离家远赴他乡,有些人甚至一辈子也回不了家。”
“你在怪朕?”因为她的丈夫也在其中。
“不怪皇上,只怪贼儿横行,令我百姓苦无宁日。”国家兴,百姓苦,国家弱,百姓更苦。苛征重税,贪官污吏,浊海一片民不聊生。
“是不该怪朕,朕也不想派月湖去,可满朝文武百官只有他一人熟知蛮夷的作战方式,虽然他不能走,但脑子能运筹帷幄,一策能行千里,朕不用他还能用谁?何况朕的皇子也去了。”表示他一视同仁,并未有所偏颇。
说是说服秦王妃,其实是说服自己,心虚之人总是想着千百个理由告诉自个儿,他所做的事没有错。
秦王的腿残了,算是废人,皇甫褚还是不放心,派了太子当监军,一是放出去磨练,二是监控,他要知道秦王是不是雄风不再,有没有可能再一战而起,尽显锋头?
但是秦王以“太子有监国之责,不宜涉险”为由拒绝太子监军,他直言无法负责太子的安危,战场的变化难以预料,以前的他或许能保全太子,如今的他无能为力。
怕死的太子也不肯去,上旨称病推却。
在众多皇子中,只有九皇子自告奋勇愿赴边关,皇甫褚考虑再三便允了,因此皇甫寻也在这次的随军中。
“皇上有十三子七女,子女数众多,一个个排在你面前也不见得都能认齐吧!就算少了一个也不痛不痒,反正后宫的嫔妃还能生。”他不缺儿子。
“放肆!”皇甫褚怒斥。
“皇上,臣妾的丈夫也在里面,他的腿一点感觉也没有,要是敌军偷袭,他只有坐以待毙的分,臣妾发发牢骚也不行吗?要不然你还我丈夫。”他自个儿怎么不御驾亲征,让百姓赞许他是心系家国的好君主。
“你……你好个泼妇,在朕面前也敢耍泼!”她这无赖个性是跟谁学的,市井小民都没她这般无理取闹。
“皇上,臣妾当你是王爷的亲兄长,臣妾的大伯子,才敢直言不讳地向你诉苦,其实臣妾也知任性了,可是心里还是很难过,明天起臣妾就看不到王爷了。”说到这里,她呜呜地哭起来。
听到那一声“大伯子”,皇帝的心软了一半,耳边再传来悲切的呜咽声,他什么气也没了,只觉得眉心一阵抽痛——这也是一名庸俗的妇人,不如想像中的慧黠通透。
“好,朕不怪罪你,你也别再哭了,大军就要起程,你再不看一眼就没得看了。”也许也就剩这一眼了。成清宁抽抽鼻子,接过明叶递来的绣菊帕子拭拭眼角泪滴,哑着音提出要求,“皇上,请允许臣妾做一件事。”
“什么事?”她又想干什么?
“送王爷一行。”她要留下惊天绝响。
“送?”他挑眉。她以为她能离京?
“鼓来。”鼓?
在皇甫褚的纳闷中,一面能站十五个人的大鼓被抬上高墙,鼓面是牛皮扎的,鼓身并未上色,以精湛的雕功雕出或跑、或飞、或游、或卧、或站……近百种罕见的奇珍异兽,每一只都栩栩如生,彷佛鼓声一起就会活过来,纷纷从鼓中窜出。
蓦地,成清宁手持腕粗的鼓棒,一击——
“咚”!震天的声响如雷声,向四面八方散开。
马嘶声静止了,哭泣声消失了,人们的交谈声不见了,连风声也静悄悄。
突然间,缓缓移动的马车内传出刀剑相撞的铿锵声,似在回应秦王妃的鼓声,一长两短。我,等你。
“这声音怎么那么大……”一名站在皇帝身后的内侍捂着耳朵,小声嘀咕着。
一面大鼓也就敲出这么一声,随即有人将巨鼓抬下城墙,竖立在人群中,旁边放着一墨砚、一枝笔,朗声宣布:秦王妃有令,只要亲人在这次随军中的,都可在鼓面上留字,写下想对亲人说的话。
一时间,大鼓四周一阵躁动,百姓们似找到寄托般往前靠近,识字的抢着留言,不识字的请人代笔,鼓面上沾满墨字,一面鼓很快就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