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凝上新碧,开到败落的花朵还挂着点残红,庭院中小帘轻拢,景色萧条清冷,偶有风来吹动帘幕,进到金堆玉砌的屋内,一个妆面雍容的华服女子坐在榻上绣花,面容上胭脂有些厚,瞧着像是没什么人气儿的惨白。
烛火噼啪间,又不小心被针扎到了手,她“嘶”一声,看着伤痕密布的手指又冒出鲜红的血珠,心上像是有什么本就没有缝合好的东西又再度裂开。
她终是再受不住爆发了,将手里那绣品悉数都仍到了地上都犹觉不够,作势又要再砸旁的,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赶忙将东西接住:“夫人这又是要作甚?难道在这头上吃的亏还少么,若是不好好为湄侧妃肚里的小皇孙绣襁褓又传进殿下耳里,还指不定又要如何受殿下厌弃。”
画屏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知,只实在气不过,若那人换作是周芜,她都不会这般不服。
可那个人偏要是尹湄,区区一个庶出之女,加之进府里也不是正夫人,可她当真是聪明也有手腕,韬光养晦那么久,自打一进了府,身上的荣宠就没断过,她们之间明争暗斗不少,鲜少有在她手上讨到过便宜的。
只前不久尹湄那个小贱|人有了身孕,总是借故发难于她,两个人在这府上斗了这么久,终是一切都成了定局。
“这不也还没出世不是么。”
她凉声轻喃,似是又换了一副神情,怔怔将散落一地的绣品捡起。
被她的话给吓住,一旁的画屏赶忙蹲身靠近来,压低声音忧虑道:“小姐定是气昏了头,在殿下眼皮子底下耍手段,若是被发现了如何是好,为不叫府中老爷夫人担心,小姐还是要好好顾全自。”
“担心?”苏落雪讥讽笑笑。
“父亲心中不就一直都只将她苏苑音一个人当作女儿么,他若是肯在意我的处境,眼下圣上身子抱恙,又迟迟未立太子,正是几个皇子斗得最狠时候,若是他还认我这个女儿,又怎会对此刻我的处境弃之于不顾,不愿同清肃伯府一般为尹湄撑腰,替殿下做事。”
画屏咬咬唇,老爷虽然对小姐严厉,但是每每她回苏家同夫人禀报小姐近况的时候,总是能瞧见老爷在一旁,虽没说什么,但是听得倒是极认真,夫人若是有什么话说得偏激,老爷也会偶尔出声,叫夫人理智些,那些话对夫人适用,对她回去劝说小姐,也同样适用。
天底下哪里有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呢,只是小姐的误解却越来越深
门外来人通传,是殿下身边的小厮,只当没瞧见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来叫苏落雪过去一趟。
她默了默,才又状若无事一般起身,萧旼公私分的很清楚,既是叫人去寻书房里寻他,那定是有什么事要找自己。
绕过九曲回廊,迎面撞上了个人,花颜月貌,面赛芙蓉,只着一身素色衣裳却反倒更俏,周芜无疑是这个府上颜色最好的女子,只是人却转了性子,还是端庄瑰丽,只眼底没了那点傲气,又或者说,是藏得更深了。
她看不明白。
只若是还是从前那个周芜,现下哪里又有尹湄的今天。
最后兜兜转转,正妃的位置还是她,是她之父前宰相临死前的托付,两个人做了交易,周宽将府中家财和朝中人脉全都交付,替她寻一处庇佑之所。
“夫人这是去哪里?”她行礼寒暄。
周芜淡淡转眸:“坐不住,出去走走。”
“你这是要去书房?”她多嘴问了一句。
苏落雪点点头,从前周芜挖空心思都要往二皇子跟前凑,现下倒只是冷眼瞧着她同尹湄斗,她曾经也有心想要同周芜合作,只她变得实在陌生,最后都没能成。
见苏落雪点头,周芜笑笑:“那快些去,莫要叫殿下久等。”
两人短短打了个照面又分开,想着还要同萧旼周旋,苏落雪无暇去分辨她有什么异常,绕过了花园进了书房。
方才应该是有人来过,她在地上瞧见几滴还未来得及清理的雪。
她默不作声将视线收回,转去看向以手交握撑住下颚的男人。
自从尹湄和周府先后进府之后,他已经极少来她的院子,苏苑音临走前狠狠将他摆了一道,后来他只将气都发在她身上,后来父亲不肯为他所用,于是他又偏宠尹湄来敲打她,前不久才刚被他禁足替尹湄抄经祈福。
所有她知道的事情都已经脱轨,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此刻他找自己,只怕也只有那件事。
萧旼抬眼看她:“清减了些,可是没歇好?”
他就像是待心上人一般,话音缱绻又暧昧,可他其实才是那只恶鬼,让她成为如今这幅样子的元凶。
她接过他的话头,拿出绣帕在眼角抹了抹:“殿下不生我的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