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觉得,老单于的死,有些蹊跷。”
“为什么这么说?”
“具体原因,我也说不上来,”霍琮凝眉,“但是从乌斯的角度出发,他的身份一共有两层,一层是匈奴王子,无论受不受宠,都有资格竞争单于之位;还有一层,就是黄龙教教主。”
“你是说,”郦黎恍然大悟,“觉得这是乌斯给自己留的退路?”
“有这个可能,但是还有一点说不通。”
霍琮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断笔,沉思道:“如果他有当上单于的通天本事,为何不早些出手呢?”
郦黎本想说因为中原富庶,黄龙教搜刮天下教众,身为教主,乌斯更是取之尽锱铢,比起还在忍受风吹日晒饥寒交迫的游牧民族,他留恋教主的奢靡生活那再正常不过了。
但想起那尊雕刻着长生天的黄龙木雕,郦黎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乌斯,明显还是挂念着家乡的。
既然他终究要回去当他的单于,那乌斯为何又要应下这次比试的邀约,专程来一趟京城呢?
*
京城郊外,别院。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寂静的空庭内,回荡着青年人低沉柔和的哼唱。
婆娑树荫下,蒙眼的侍女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地跪坐在榻上的青年身旁,笑容温婉柔和,仿佛庙宇中带着神性的九天仙女,手中还托举着一个金色的托盘,里面放着青翠欲滴的瓜果。
奇特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朦胧烟雾间,乌斯神情恍惚地倒回榻上,仿佛又看到了那道修长清瘦的背影,一袭墨色龙袍,金冠流冕,高居明堂之上,贵不可言。
孙恕快步走进别院,刚进门,就看到乌斯这副烂泥似的作态。
他劈头盖脸地大骂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如今黄龙教群龙无首,内部乱成一团,你这个教主,活着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听到乌斯还在自顾自地唱着,孙恕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当场就要拔剑砍了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混账!你知不知道老夫为了冒了多大的风险?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这次你若将我拉下水,老夫定要把你五马分尸陪葬!”
乌斯涣散的瞳孔终于渐渐聚焦,落在了孙恕盈满怒气的苍老面孔上,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笑你可笑,”乌斯懒怠地耷拉下眼皮,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尚书大人,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的态度十分恶劣,但语气却还称得上是彬彬有礼。
尤其是那张有几分肖似圣上的面孔,抬眼看过来时,孙恕连心脏都控制不住跳快了半拍。
他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剑,没好气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与你,并非合作,”乌斯冷然道,“而是命令。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京城?为了与那姓李的在台上耍猴戏似的演一场戏,然后成就他的名声吗?”
“我手上有太多你的把柄了,若是不亲自来一趟让你看看,你不放心,我也不放心。”他双手合十,俯身仰头看着孙恕,虽是仰视,但姿态却犹如居高临下般轻蔑,“随便拿一个出来,你猜我那位好弟弟,会不会判你个斩立决?”
“我……”
孙恕抖着唇,再度攥紧了剑柄。
“好大的杀气,”乌斯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声音却愈发诱人,“孙大人可要想好了,黄龙教谁都不认,只认我这个教主。若是在这儿把我给杀了,那接下来中央武库那笔亏空的账,您准备算到谁的头上?”
孙恕死死瞪着他,双目赤红。
但最终,还是颓然放下了剑。
“你若是当上单于,还回中原吗?”
临走前,他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乌斯仰头望天,“中原这个地方,山好,水好,什么都好。可就是一点,人心太坏。”
孙恕嘴角抽动,很想说一句就你也配说这话。
但他还是忍住了,冷哼一声,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