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么大的篓子,锦衣卫竟然还按兵不动,只能说,沈江那边,一定得到了什么指示。
邵钱猜测的并没有错。
随驾一同来到现场的沈江早在乌斯开口时,就觉得事态不妙了。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低声询问身后车厢内的郦黎:“陛下,可要我现在带人把这狂徒拿下?”
“不必,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等听完后,郦黎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到了喉咙眼。
他和霍琮对视一眼,用口型艰难地问道:‘这位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
这话虽然大逆不道,但他打心眼里,其实是认同的。
尤其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改革,郦黎越来越觉得,趴在这个王朝身上吸血的虫豸,实在太多太多了。
霍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
他深深皱眉,撩起车帘,注视着人群之中万众瞩目的乌斯,半晌,轻声道:“我觉得,应该不是。”
“想想王莽,”他说,“即使在古代,也会有人有着超越实际的思想。乌托邦的理想,从古至今很多人都幻想过,但乌斯最终的做法,究竟是为了一己私利,还是真的一以贯之,那就另当别论了。”
郦黎想起了解望的经历,默然片刻道:“我猜大概是后者。”
世上大部分农民起义,领袖都会对下属做出类似的承诺:
有田一起种,有地一起耕,有我一口,就有我兄弟们的一口。
但往往事实是,上位者成功的那一日,就是他调转屠刀方向,跟昔日兄弟们清算的那一日。
郦黎说不清楚自己是希望乌斯是穿越者,还是不希望对方是。
如果没有霍琮,即使乌斯是敌人,他在纠结的同时,一定也会高兴于自己找到了同类,说不定还会努力和对方化干戈为玉帛;
但现在的话,他能不被自己的个人情绪干扰,只觉得,乌斯将来一定是个很难缠的敌人。
不,现在就已经很难缠了。
怪不得这位年纪轻轻就能把黄龙教教主李代桃僵,还管理得很好,郦黎心想。
光是这份演讲和煽动人心的功力,放在近现代,怎么着也得是个思。想犯的级别。
乌斯看到自己身边的百姓接二连三地跪下,正要再说上两句添把柴火,忽然听到尖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陛下与霍州牧到——”
这下原本还没来得及跪的百姓、以及根本没打算跪的那些商号老板掌柜们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跪下,山呼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乌斯站在一地朝着郦黎跪倒的人群之中,身形似乎凝固了一般,似乎是出于畏惧,亦或是别的情绪,背影微不可查地摇晃了一下。
但这份静止只存在了短短几秒。
他转过身,望向了郦黎。
郦黎也认出了乌斯——尽管乌斯蒙得很严实,这次连眼睛看不清了,但这顶斗笠他很眼熟。
但他并未声张,只是微笑着看着乌斯,想看看这位在众目睽睽之下,究竟是跪,还是不跪。
全场现在,除了霍琮和他带来的几位,包括邵钱在内,已经没有一个人站着了。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无声的压迫。
乌斯最终还是撩起了袍子,缓缓地朝他行了一个跪礼:
“草民,见过陛下。”
“恭祝陛下,万岁千秋,福寿无疆。”
郦黎知道,自己这是扳回了一城。
他没有第一时间让乌斯起身,而是笑着问道:“黄龙教的大名,朕早有所耳闻,不知这位教主,姓甚名谁,年岁几何呀?”
他以为乌斯会用一个化名,没想到乌斯竟然直截了当地回答:“草民早已抛弃肉身,改为修炼元神,但受黄龙神点拨,草民甘愿停留人间百年未曾飞升,如今这副躯体,乃是一位匈奴少年奉献,陛下称呼草民乌斯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