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却忽然对着李臻提起了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陛下自亲政以来,最重视的是粮食安全,批的第一份奏折,也是有关在京城周边建设粮仓的谏言。李道长可知道,如今京畿一带,共储备有多少粮草?”
李臻不解陆舫问此事的用意,但还是猜测道:“贫道只知道陛下在国内新建了三座粮仓,东北定海仓,西北天狼仓,京城的话,应该就是正北边的天安仓了吧?”
他一甩拂尘,笑道:“至于这天安仓里具体储备了多少粮食,这种国之机要,贫道自然就不知了。”
“李道长说得没错,也不妨叫你知道,”陆舫颔首说道,“天安仓是由原先两座老粮仓合并而来,内有粮窖三百余座,合计四百余万石,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粮仓。”
“为确保粮草数量和安全,建仓之日陛下还下旨,以仓刻铭砖记录庾斛之数,入仓年月日,以及负责的粟官吏姓名,确保无一疏漏,责任分级。”*
陆舫越过李臻,漫步走到屋檐下,伸手接住一片悠悠飘落的雪花,“若是这雪继续下下去,我有七成的可能性,今冬樊王定会率军来犯。樊王筹备几十年,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了百年难遇的雪灾,走投无路之下,一定会铤而走险。”
李臻悚然一惊,急忙快步走到陆舫身旁,“那岂不是应该在天安仓附近设重兵把守?如此重要的粮仓,怎能落入乱臣贼子之手?”
陆舫:“不可。樊王隐忍图谋多年,京城之中,各大臣府上,早就处处都是他的耳目眼线了。陛下不上早朝,又平白无故调动重兵把守粮仓,只会叫樊王猜出京城有变,大举进攻。”
“……那可如何是好?”
“天安仓,不但不能守,还得放,”陆舫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把粮食分发给百姓,总比被敌军全占了要强。还能借此迷惑樊王,叫他以为陛下不在意天安仓。”
他拍了怕李臻的肩膀,重新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狐狸模样:“这件事,还需要李道长配合舫,联合起来做一出戏了。”
李臻震惊道:“啊?我?”
陆舫用信任的目光注视他,鼓励道:“对,就是你。”
李臻:“…………”
他算是明白了,陛下临走前让他配合陆元善,敢情就是让他来背锅的!
出宫前,他还在念叨:“怪不得昨日推算出来的国运这么奇怪,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不祥啊不祥。还有双日耀空,一日陨落,奇也怪哉……”**
李臻祖上是齐人,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当上国师领皇粮,这样一辈子都不会担心失业了。
现在虽然没实现目标,但也算是吃上了皇家饭,每个月朝廷都会发放俸禄给他,大小也是个官儿了。
但这卦象一出,他又开始忍不住想:
好像就算领了皇粮,也不能确保下半辈子无忧无虑啊。
自己是不是,该继续找下家了?
他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走过拐角,因为没注意前路,李臻险些迎面撞上一人。
在看到那人面孔的瞬间,他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开口:“陛——不对,你是……乌斯!?”
乌斯抬眼,冷冷地看向他。
“你怎么在这里?”李臻睁大眼睛问道。
“干你何事。”
乌斯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臻望着他的背影,眉毛狠狠跳了一下。
虽然民间早有风闻……但这人居然真的没死!还大摇大摆出现在宫中、出现在他这个对手的面前了!
陛下留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
当陆舫积极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他的行动力绝对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很快,满朝文武又听到了一则让他们血压飙升的消息——
“什么,陛下要开仓放粮!?”
何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倒没跟之前一样开口就是鸟语花香,反倒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今冬这天气,虽然各地还没上报灾情,但肯定有因为大雪饿死冻死的百姓,陛下仁慈,体谅民生疾苦,开仓放粮也不是说不过去……这是谁的提议?”
另一位来他府上拜访的同僚道:“听说,还是那李臻。”
何兑不愿说这牛鼻子道士的好话,重重哼了一声:“就算他终于说了句人话,老夫该参他的还是会参他!丁是丁卯是卯,别想着靠这点小计俩,就能洗脱教唆陛下不上朝的罪过了!”
他说完,又心急如焚地问道:“陛下这都要开仓放粮了,还是不愿上朝吗?你可知道陛下何时愿意见我们?”
同僚无奈道:“我又不是陛下身边近侍,怎么可能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