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是解望的声音。
旁人教学生,教的第一课都是什么百家姓,三字经,但解望教他的,却是这首汉乐府最短的歌辞,《公无渡河》。
讲述的是一个妇人在河边哭求制止她的丈夫过河,丈夫不听劝执意要渡河,最终被滚滚河水吞没的悲剧故事。
他是否在那个时候就预见到了今天?还是说,这首歌是他为了自己而唱?
乌斯不得而知。
他也永远不会问解望这个问题: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到那天,看到我在矿山上被官府的小吏挥鞭呼喊打骂时,你还会站出来制止吗?
最痛苦的那一阵渐渐过去,乌斯松开被咬出斑驳血痕的下唇,双手撑着地面,闭眼径自喘。息着。
他没有精力去关注解望有没有离开,只是庆幸自己没有在解望面前失态到尊严尽失……好吧,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了。
一个瓷瓶递到了他的面前。
乌斯像是魂魄出窍似的呆愣了许久,才顺着那只手慢慢向上看,看到了解望居高临下的平静面孔。
“……这是什么?”
“陛下给你配的药,刚从兖州那边送来。”解望淡淡道,“虽然没法根治火麻之毒,但可以调理你亏空的身体,聊胜于无。”
“兖州?”乌斯的脑袋还混沌着,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不是去青州找那个姓霍的姘头了吗?人已经死啦?”
解望:“……没死。”
乌斯接过瓷瓶,定定地看了片刻,自嘲地勾了勾唇:“烂命一条而已,他其实不用做这些,也能收买——”
“啪!”
乌斯的脸侧在一边,脸颊火辣辣地疼。
他捂着脸,缓缓睁大眼睛,瞳孔收缩成一线,恍若遇到天敌时应激的狼眸,可在看到解望毫无变化的表情时,又立马老实了。
“你干嘛打我!?”
“你该。”解望说。
乌斯不敢吱声,愤恨地站起身,准备把解望推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乌斯嘴硬道:“出去看云看天看漂亮宫女,反正别在我这儿呆着了,我可没说要见你。”
“这样,”解望点点头,“那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御花园转转,当了几年京官,还真没怎么逛过皇宫呢。”
“这破宫殿有什么可逛的?冷冷清清,屋顶还漏雨,一到刮风下雨就跟闹鬼似的。”
虽然嘴上抱怨,乌斯还是推着解望来了御花园。
他们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过去,也没有提正率领大军,驻扎在京城外的阿禾。
“陆舫?你怎么在这儿!”
一到御花园,远远的乌斯就看见一道坐在亭中烹茶的熟悉身影,顿时皱起眉头。
“什么叫我怎么在这儿?陛下派我监国,我在哪儿都是应该的。”
陆舫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倒是你们两个,我只让解望去请你过来,怎么磨磨唧唧搞了这么半天?陛下的皇宫可不是你们遛弯的地方,这回来要是少个花瓶多个刺客什么的,陛下可都是要找我算账的。”
乌斯:“你叫他过来找我的?”
陆舫反问:“不然呢?”
乌斯不说话,但推着轮椅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些。
陆舫打量了他俩片刻,视线落在乌斯左脸的五指印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你俩和好了?”
“谁跟他和好了?”“陆元善,你不要妄自揣测。”
解望和乌斯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说完,他们同时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