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松软,习武者的长靴踩在其上,发出沙沙的动静。
林曦雾距离他还差几步之遥时,顾无琢出声。
“停下。。。。。"
林曦雾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闻言抬头。
他连转身的力气也没有,攒住一口气,勉强抬头看她:“不是让你,别过来吗?”
林曦雾几步上前,半跪下来。她先前离得远,除去灵力流动,不曾发现手铐的特殊。离近了才发现,细小的灵力构成灵锁,深扎进他的血肉中,抑制顾无琢的失控。她点了点镣铐:“你对自己都做了什么?这个怎么解。”
手伸到一半,被毫不留情地拍开。
顾无琢的力道并不重,
生怕将林曦雾打疼。拍开她的手后,垂下长睫,苍白的额头抵在另一只手背上,再度闭上眼。“我说过了,不要靠近我。”
从十三岁那年起,他便一直在失去。失去父母、师尊,或许能拥有的友人、长辈,也在他漫长的复仇计划里,变作可以使用的符号。这般公式化的人生,被一位女郎打碎过,而后他迅速失去了她。
现在,不过是又一次失去的过程。独自一人遭受折磨时,顾无琢反倒想清楚,与其伤人伤己,倒不如把所有心思放在追查垂丝阁上。待杀光仇人,他亦从世上消失,不劳烦阿雾纠结煎熬。
“阿雾,你该学着掌握分寸,保护自己。”顾无琢喃喃说着,生怕她又不知轻重地冲出来,再度将他好不容易建起的屏障击破。他的脸被戳了一下,在将骨骼碾碎的疼痛中,羽毛般的痒意单薄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却又分外清晰。林曦雾探出手,捧起他的脸,复又揽过顾无琢的肩膀,让他往自己怀里靠。
她用了力道,让顾无琢无法挣脱,只能软绵绵地歪在她身上。从储物囊里取出厚重的斗篷,又给他裹了一圈,才从托盘上取过装药的葫芦,凑到顾无琢嘴边。“来,把药喝了。喝完药休息会儿,还要喝两。。。。时梧闻的医嘱上是这么说的。"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每一声,都在激发他心底的执念。执念混杂呼唤心魔的邪气,侵蚀顾无琢残存无几的理智。要是这个时候把她按倒,强硬。。。。。。
顾无琢用尽全力,把头别到一边,双目紧闭,咬紧牙关不开口。葫芦嘴在他的唇角蹭了又蹭,没能戳进去。“顾无琢。”林曦雾的声音严肃起来,像是在训不听话的幼稚园孩童,
“张嘴。
“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对将死之人动情。”
她,刚刚说了,什么?
顾无琢面上浮出一丝呆滞,他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抬眸
晦暗无光的双眸中,倒映少女侃侃而谈的模样。
“我对另一半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不仅要温和有礼,一心一意,给我足够的尊重,还得身体康健,能上厅堂能下厨房。你看你,身体不好,灵台失稳,情绪还不稳定,让我怎么喜欢的起来。林曦雾歪过脑袋,莞尔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不要想多。”
她扶了扶顾无琢的后背,又取过葫芦:“再说一次,张嘴,不然我就走了。”
他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话语震傻了,竟乖乖张嘴。才尝了一口,就扭头抱怨:“苦。
林曦雾:。。。。"
“不好意思,走得急,没带蜜饯。”她皮笑肉不笑,强行把葫芦嘴塞进顾无琢口中,调整位置就把药往里灌,“你先喝,我回去就问掌柜买糖。”顾无琢也不是真怕苦,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得还算痛快。
喝完药,他有些委屈地侧过脸,将头往林曦雾的脖颈间埋了埋,似是贪图她身上的温暖。
“不是要杀我吗?”顾无琢问。
林曦雾:“那个啊,我任务早改了,现在复杂了点,但好歹不用死人。”
她说得自豪,但顾无琢听到之后,却不是很高兴。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眉宇间浮出自责。
林曦雾单手圈住他,另一只手伸向,灵力凝成的铐子。琢磨如何打开锁铐,把顾无琢带回去。
“别解开。。。。”顾无琢阻拦,“我怕我撑不住。。。。。
他隐隐有预感,此次邪气侵占灵台的情况,比其余几次都要棘手,绝非寻一处幽静之所,或是简单的破魔符能解决的。迷迷糊糊的,顾无琢竟想起往日在阴河边与方依然的几面之缘。
他看着那名女修,从三千青丝,与道侣一同在地府依偎,到满头白发,把自己的爱人当破布娃娃一样摆弄、控制。哪怕往日再光风霁月,堕入邪道的修士会一点点失去本心,变作粗鄙不堪的卑劣者。
他怕自己真的入魔,将心底的执念一点儿不剩,全数施加在林曦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