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太阳伞的遮挡,薛闵立马双眼眯起,伸手挡住头顶上的烈日。他几步并作一步地赶上来,那被熏得枯黄的手指一把搭在了我手腕上,看得我双眉紧蹙,一个侧身甩开了他。
对于我的不耐,他似乎没有察觉,他仍旧是背靠着阳光,阴沉着脸质问我,“许宁远那件事,为什么会闹得这么大?是不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我回头看向他,很是不解地反问:“这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薛闵满是震惊地看着我,“方槐,你是怎么好意思问出这种话来?之前是你口口声声只要低调处理,许宁远那个死剩种根本就没有人会追究,只要把现场布置成是劫杀案,将一切都推到那天那个男人身上,这件事会不了了之的。可现在媒体舆论发酵成这样,那些记者一直咬着不放,越挖越多东西出来,现在还说什么那天那个男人跟许宁远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是现在……那个男人……”
看着他越说越慌张的神情,我不禁觉得自己之前还是高估了这个人。不过就是这点破事,关键是现在还没有任何一条线索指向到他身上,而他早的心理素质便已经抵挡不住,就如此这般的自乱阵脚。
果然到了关键时刻,男人一个都靠不住。
我心想,这个人终究是成不了大事,也绝对不宜留在身边太久。忽然间,我也明白了为何他大半辈子人生会过得如此诸事不顺。
那些慌乱的语气听得我心烦意乱,我有些不耐地提高音量打断薛闵的话,“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神志又开始不清啊?!”
这么一嗓子下来,果然奏效,神神叨叨的薛闵立马安静了下来,空洞无神的双眼呆滞地盯着我。
我看着这个日渐消瘦又没多少胆量的人,越来越生厌,要不是时机还未到,我今天就恨不得送他一程。只可惜,这个人仍旧有利用的余地。
这盘棋局,如今留给我使用的棋子已经不多,我必须要好好珍惜才是。
眼见着他冷静了不少,我稍稍调整了呼吸,重新戴上亲人的面孔,又拿起那瓶加了东西的瓶,再次拧开瓶盖递到他面前,好声好气地安抚。
“我知道你现在担心什么,但你别忘了,我们俩可是同坐在一条船上的人,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必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所以你应该清楚,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出事的。况且,事到如今我和你都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再说了,就算有回头的余地,你难道就能够百分之一百地保证,自己不会再做同样的决定吗?”
薛闵的睫毛轻颤了一下,那神情动作就像是第一次他收下那笔钱之后,还接受了我给他额外“奖励”的心动。
一切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掌控之中。
我忍着内心的厌恶,拉起薛闵那瘦削且又枯黄皱巴的手,慢慢地将水瓶递到了他手中。
这一回,他没有再拒绝。
我再一次从包里拿出太阳伞,一边打开,一边说:“现在媒体舆论虽然火热,警察也在一直追查,至于嫌疑人仍旧在逃离,可这一切不就正正说明,我们目前是绝对安全的吗?只要嫌疑人一天没有落网,那么警察的追查方向必然不会拐弯到你身上,哪怕人是你杀的,可只要你不漏出马脚,这件事就是你知我知而已,而我跟你就是坐在一条平衡船上,任意一个掉到海里,另外一个也必然会翻下去。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薛闵听着我说的话,开始慢慢沉静下来,一开始质问般的防线似乎也慢慢地松懈下来。
此刻我的伞已经打开,我高举到他的头顶,替他挡住了那刺眼的阳光。
“我看你嘴唇都干得脱皮了,赶紧喝点水润一润吧。”我柔着声说。
薛闵双眼仍旧是空洞得没有任何光彩,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麻木,双手捧着那瓶水,浅尝一口后,双眼又恢复了神采地侧头看我一眼,我朝他笑笑,他似是找到了希望寄托那样,仰起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仿佛这瓶水是沙漠里的甘泉那般。
所以啊,一个人的灵魂一旦被侵蚀,没有强大的意志,到底还是逃不开,摆不掉……
原本地上的人影,在太阳伞撑起的那一刻,已经无声地融入到了黑暗之中。
临别之时,已经到了黄昏。
我还是打开了之前薛闵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薛闵睨了一眼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忍不住问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同样的一句话,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向我问过,而我也好像练成了一个本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