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生抱着绵蕊,“大姑娘,醒醒,该下车了。”
绵蕊挥挥小手,“不下,睡。”
柳书生无奈,抱着小丫头下车,进了一家院子。王老二、老三跟在后头,赶车进去,随即,院门关严。苏州地界,民居院子都是深宅小院,大户人家的,则一进一进连着。绵蕊窝在柳书生怀里,颤颤悠悠,也不知过了几道门槛,才到一间屋子里。里头潮呼呼的,躺在床上,绵蕊伸手摸摸被子,撇撇嘴,“湿!”
柳书生无奈笑笑,“大姑娘睡吧。等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绵蕊歪歪脑袋接着睡,门外就有人说话,“柳先生,香主请您过去一趟。”
柳书生答应一声,叫来人仔细看着绵蕊,自己整理一下长衫,出院门、过穿堂,顺着长廊,到了主屋。一路上,雕花窗棂、砖雕彩绘,尤为精美。柳书生一路走,一路叹,尚未起事,就先奢侈,定难成功!唉,果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想想西湖红水,柳书生心中一紧,放慢脚步,抬头望天,“快了,就快结束了。”
绵蕊睡了一觉,翻身起来,旁边一个少年趴在床头打瞌睡。绵蕊嘿嘿一笑,啪的一巴掌打下去。
少年一愣,跳起来就求饶:“别打我别打我,我再也不偷懒了。”
绵蕊抱着肚子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少年一阵发愣。最后,等到少年安静下来,才乖乖地说了句话:“饿!”
少年明白过来,看着眼前小女孩儿,登时红了眼圈,“你也是他们抓来的?真可怜,比我还小。你等等,我去厨房给你偷点儿吃的。乖乖坐着,别跑。”
绵蕊摇头,伸出胳膊,“抱,我也去。”
少年想想,终究同意,“好,那你别说话。要是给他们看见,会打人的。”
绵蕊低头,想想自己被人从血泊中抱走,难得抖抖身子,一个劲儿点头,“好!”
少年抱着绵蕊,一路上,顺着墙根儿,鬼鬼祟祟,大老远听见人声,就赶紧躲到花盆后头。离厨房不过一墙之隔,足足走了一刻。到了厨房门外,躲在柴火堆后头,左看看右看看,总算瞅着没人。少年一溜烟儿蹿进去,抱着绵蕊往案板上一放,伸出指头放在嘴边,“嘘,别说话,我去找吃的。找完咱就走。”
绵蕊乖乖点头,“嗯!”看着少年左右翻腾,奶声奶气跟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抱过来一堆馒头,笑着回答:“我被捉来的时候,年纪还小,家里就起了个小名牛牛。”
绵蕊点头,“牛牛,你还记得家在哪儿吗?”
牛牛“嗯”一声,“记得,我家是嵩山脚下一个大财主。我八岁那年,天理教老妖婆领着人吃大户,吃到我们家,顺手把我抱走的。”
绵蕊叹气,抱着馒头啃一口,“我也是,他们吃大户,顺手把我抱来了。我想回家——”
牛牛跟着难过,“我也想回家。”
绵蕊借机忽悠,“那,咱们就想个法子,跑吧?”
牛牛睁大眼,“小妹妹,你有什么法子?”
杭州这边,乾隆进来看皇后。张月带着小巧、小书子一旁伺候。
别的船上,无论是太后、娘娘、阿哥公主,各个小主子,连同跟着主子们的奴才,一个也没受伤。外面漂浮的尸首是吓了众人一跳,但是,哪有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早上还跟自己说话,到了夜里,就成了冷冰冰一具尸首,更加骇人呢!
皇后身边,得以活下的人,都提着一颗心。主子伤了,奴才死了,小主子不见了。怎么倒霉的都是皇后船上的人?这且不说,为何事发之后,本应立刻到皇后船上问候,却愣是到了夜里,太后想起来,才有人去探问?不是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事情蹊跷,令人不得不生疑!
这么一想,这几个心里也开始嘀咕。看着皇后担忧孙女,谁都不敢多话。乾隆进来时,就看到宫人太监默默垂泪。
若是平时,乾隆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忍奴才们这般没眼色。看是,当皇后脸色苍白,扭头望来时,乾隆心软了。挥挥手,叫他们下去,径自来到皇后床边坐下,轻声说:“朕已经派和珅亲自去救蕊儿了。你就放心吧。”
舒倩听了,点点头,看看乾隆,想一想,虚弱回话:“等蕊儿回来,送到东北他父母身边教养吧。我年纪大了,顾不上了。好好的孩子,都给我惯坏了。”
乾隆听了,不由想问:“皇后怎么不趁机求个恩典,让十二回京呢?如此贤德,真叫朕不适应呢!”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转而点头,“好,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回京。趁天气暖和,把蕊儿送回去。”
舒倩没接话,伸出左手捂着胸口,喃喃着流泪,“要是蕊儿出了什么事,我也就不用再见十二两口了。”
乾隆听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隔了半天,才轻声吩咐,“你好好休息吧。”站起来,看见皇后一只胳膊露在外面,想了想,轻轻捉起,放回薄被底下。再看皇后,已经皱着眉睡着了。脸上泪痕犹在,衬着白玉一般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犹如一朵白莲花,带着露珠,含苞待放。
乾隆叹口气,这些年来,皇后修身养性,注意保养,六十岁的人了,脸上居然没有多少皱纹,也是难得。再想想她刚才说的话,乾隆轻手轻脚出得船舱,传旨:“召十二贝勒速来杭州。”
于此同时,皇帝遇刺、皇后受伤、皇孙女失踪的消息,也随之发往东北松花江河畔。
王杰奉命审问反贼,海兰察、扎兰泰依旧在御前保护。陈同泰会同杭州地方官员,依旧将整个杭州城围的水泄不通。一时间,老百姓关门闭户,市集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