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立风攥紧拳,低着头没说话,慢慢的,他朝他走过来,白色球鞋停在面前,一如南渚的那节体育课,只不过,那时候他说的是,我们谈谈,这一次……俞蜃慢条斯理地揪紧他的领口,把如烂泥般不敢反抗的人摁在墙上,慢吞吞地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听说你不怕他们了,你还怕我?”谭立风涨红了脸。俞蜃履行了他的诺言,反而是他撕毁了约定。谭立风想说不怕,但他确确实实地是怕俞蜃的,到谢瓷面前说出真相,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最有效的反抗。俞蜃垂眼看着不敢喘气的谭立风,松开手,说:“那晚和她说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露地告诉我,然后你就可以滚了。”“……就这样?”谭立风问。俞蜃冷漠地说:“快点。”谭立风就这么滑坐在地,把初中时从别人那儿听来、自己看见的事,尽数告诉了俞蜃,以及,当时谢瓷说的话。俞蜃一滞,问:“她说什么?”谭立风重复道:“她问我,你受伤的时候多不多;问我,你在学校有没有开心过,哪怕一天;问我,是不是没有一个人对你好;问我……”天荒因为她爱这世间喧闹。俞家老宅。谢瓷磨磨蹭蹭地从睡梦中醒来,太久没回洛京,她和小床失去了原本的默契,躺了半天才睡着,刚摸到助听器戴好,微凉的指腹捏上她的耳垂,捏了捏。“脸上有印子。”俞蜃的手掠过她的侧脸,轻碰了碰眼角下方的圆印,“做噩梦了?睡觉时皱着眉头。”谢瓷歪头看他,说:“你过来点。”俞蜃微顿,依言坐到床侧,倾身靠近她,眼看着她凑过来,像小狗似的到处嗅,最后说:“是小野哥哥的味道,你去一中啦?”俞蜃颇有些无奈,不知道她的鼻子是怎么长的,他回来洗澡换了衣服,还是被她闻了出来,他说:“嗯,去见他了。”谢瓷“哦”了一声,没再问其他的,只是问:“爷爷说,你们晚上要出去吃饭,我可以去书店等你吗?以前,你经常带我去的那个。”俞蜃:“要有人陪着。”谢瓷呆了一下,她的哥哥忽然变得好说话起来,他应该说“不可以”,怎么变成可以了呢?她当然不会问,只忙不迭地点头说好。“做噩梦了?”俞蜃又问。谢瓷想了片刻,说:“不是噩梦,乱七八糟的,梦里一直在晃,可能和你在小船上。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谢瓷的世界没有画面,梦境常常是抽象的,她很难去形容,只能感知自己大致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从小到大,她梦境里最多的就是俞蜃,俞蜃的声音,俞蜃的味道,碰到俞蜃时的感觉,除俞蜃外,她一个人的梦境才是噩梦。俞蜃静了片刻,说:“釉宝,回去带你去找相机。”谢瓷微怔:“我想自己找。”俞蜃:“真的想自己找?”谢瓷鼓起脸,打破微微沉静的气氛,嘟囔道:“我一定能找到的,再找……找到过年,找不到你再告诉我。”俞蜃“嗯”了声:“带你去钓鱼。”谢瓷:“哇,爷爷也一起吗?”俞蜃:“一起。”上回他们祖孙仨一块儿钓鱼,还是四年前的事。谢瓷害怕鱼,但却热衷于钓鱼,南渚捕鱼的方式过于狂野,她还是喜欢这样含蓄点的。谢瓷下楼,嚷嚷着:“我要最好的位置!”俞蜃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循着她的脚步。钓鱼时谢瓷开心得不得了,晃晃鱼竿,捉捉虫子,一会儿和俞蜃玩儿,一会儿和爷爷玩儿,还想跑去塘里踩水,丝毫没想过鱼钓上来之后会面对什么。此时,她皱着小脸,闷闷的不说话。老爷子笑眯眯的:“晚上,爷爷和阿蜃要去会客,釉宝得一个人吃饭,我们可不能帮你吃。”谢瓷:“”谢瓷捏着筷子,左闻右闻,都是鱼。她不高兴,不想吃饭。谢瓷:“助理叔叔和司机叔叔工作很辛苦,请他们一起吃吧!我钓了一条特别大的鱼呢,一定可好吃了。”俞蜃:“不想吃就不吃。”老爷子:“?”他觉得这臭小子就是故意的,平时不见这么由着谢瓷,他一唱红脸,他就唱白脸,显得多好似的。谢瓷眨了眨眼,她的哥哥换人啦?今天怎么会那么好说话呢。俞蜃陪着谢瓷吃完饭,送她去书店,留下助理和保镖,摸了摸她的头,又说了几句话才肯跟着老爷子离开。俞蜃走后,谢瓷摸进旧书店里。这家旧书店狭窄、陈旧,三面拥挤的书墙,中间一个矮架放唱片,再加上门前的一个小柜就是全部了。老板还是前头那个驼背的老头子,和谢瓷一样,看不见。附近当了几十年的邻里,平时都帮衬着,没人敢欺负他看不见,再说了,这老头子耳朵可刁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