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主干道,他们路过操场,谭立风侧头看了眼在跑道奔跑的人,忽然说:“对不起,我违背了诺言。”俞蜃:“我没信过你。”谭立风嘲讽似的扯了扯唇角,说:“是不是很可笑,你和我之间,先违背规则的人是我。我不怕他们了俞蜃,也不会再怕你。我以前一直想,人为什么不能胆小,我就是胆小、懦弱,有错吗,就因为这样,我活该被欺负吗?可到现在,我都没有答案。”俞蜃没有回答他,时隔三个月,第一次提起谢瓷:“她曾问我,会不会生你的气,我说不知道。她又说,谭立风和他自己想的不一样。”俞蜃想起那日,她坐在廊下,小腿浸在水里,随口提起谭立风:“他和以前不一样,敢跳进湖里来找我,敢告诉我‘俞蜃’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告诉我才更安全对不对?他是勇敢的人呢。哇,胆小的人也会变得勇敢。如果他胆小比较开心,那胆小也没关系,对吧?”谭立风怔怔的,问:“我是勇敢的人吗?”俞蜃看他一眼:“勉强。”谭立风从小胆子就小,所有人都说他胆子小,或打趣或恨铁不成钢,他愤懑地想,不可以胆小吗,他就是胆子小,又没碍着你们!可他从来没说出口。有人夸他勇敢吗?现在有了。原来是这样的心情,被人夸奖勇敢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也被注入了力量,想变得更勇敢。自那日后,俞蜃在洛京的生活进入正轨。他比在南渚时更温和、平易近人,甚至遇见以往的“仇人”,也能心平气和地和人问声好,若是对方算起账来,他慢慢吞吞地叙述前因后果,若是他的错,就好声好气地和人道个歉,若是对方的错,他便摆摆手,既往不咎。学校里渐渐起了传言,说俞蜃被俞家丢去南渚晾了几年,可算变成正常人了,渐渐的,他们忘记原本疯狗似的小少年,接受了如今的俞蜃,纷纷在私底下感慨,原来长大是这样的,真没劲啊。这样的传言,宋槐也听说了。她有段时间很困惑,俞蜃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来一中没多久,她明里暗里打听过,他们对他避而不谈,只说别惹他,这样的提醒再结合谭立风的话,那话十有八九是真的,可如今,又算是怎么回事?宋槐越来越不懂了。于是,这一日晚自习下课,她鼓起勇气,拦下了俞蜃,问他:“能不能私下和你说两句话?问完我就走,不不缠着你。”俞蜃“嗯”了声,抬步朝底下花园走。初春,夜里还凉。花园里蚊虫不多,但也没什么人。俞蜃挑了个路口能看见的亮处,等着宋槐问,可等了半天,她不说话。俞蜃看向她,却见她怔怔地看他。俞蜃问:“要说什么?”宋槐舌尖发苦,说:“在我心里,你一直是这样的人,温柔又细心。夜里会看着我上车,会挑大家都能看见的地方。可是,别人说不是,说这都是假象。我想亲口听你说,你这个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吗?”俞蜃停顿片刻,忽然问:“你还有我微信好友吗?”宋槐呆了一下,说:“我把你拉黑了,但、但可以放出来。”俞蜃:“我给你发个视频,你看完可以继续拉黑我。”俞蜃发完视频,坐上俞家的车离开了,独留宋槐茫然地站在花园内,视频里……有什么呢?宋槐抱着疑问,点开了视频。视频画质清晰,清楚可见是个小区里的草坪,一个小女孩蹲在那儿,拿着根木棍戳着什么,宋槐睁大了眼睛,这是谢瓷。拍视频的人是个少年,他调笑着说:“看见没,俞家的小瞎子。俞家不知道做了多少脏事,一个疯一个瞎。”“啧,这事儿闹得这么大,我妈吓得一周没让我出门。”“多风光啊,一家子都上法制频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嘶,别说,小瞎子生得还挺漂亮。”他们肆无忌惮地笑着,忽而,有人止住笑,往后退了一步,惊恐道:“俞俞蜃来了,别说了。”“俞蜃来了?当着他的面儿我都敢说,让他来。”“怕什么?我们几个人,怕他一个?”镜头晃动一瞬,拍视频的人忽然后退,藏在一棵树后,放大画面,往后画面渐渐模糊了,宋槐企图看得清楚——十二、三岁的俞蜃径直走向谢瓷,手在她耳朵边停留一瞬,而后转身朝他们走来。她看见了俞蜃漆黑的眼神。模糊的画面里,他有一瞬看到了镜头,暴戾、盛满狂躁的眼神冰冷,像爪牙一般摁在你的颈上。宋槐捂住嘴,俞蜃和他们打了起来,他赤手空拳,一个人打他们三个人,他谁也不怕,用手,用脚,用牙,疯狗一般和他们缠斗在一起,最后,他额间青筋臌胀,把说谢瓷长得漂亮的那个男生摁进泥地里,说:“别用你恶心的眼神看她,你不是不怕么,怕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