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玲记录到这里,眉头皱得很紧。这是向思翎第一次在催眠中,提到养父向伟,意图强~暴自己。之前几次,她说的都是自己做错了事,向伟打算揍她,被骆怀铮撞见误会,却没说清楚过,具体是什么事。周凌玲的目光如电,牢牢锁定向思翎的脸。她仿佛正深陷梦境,眉头皱得很紧,一脸痛苦,刚才甚至还爆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周凌玲按下心头疑惑,继续循循善诱:“别怕,骆怀铮已经来了,向伟伤不了你,后来呢?”后来……向思翎微微颤动的眼睫,渐渐缀上泪水。少女时代的向思翎,多么害怕,多么怯懦啊。她就像一只躲在茧里的丑陋的蛹,突然间,厚厚的茧,被心上人一刀劈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也照见了她真实的面容,她迎着他清澈的双眼,从此无地自容。向思翎当时慌不择路,扭头躲进了房间里。她以为骆怀铮被向伟打几下,就会逃走。她最要担心的是,将来在学校如何面对骆怀铮,他会说出去吗,她甚至想到了退学。可如果退学,那么生活里最后一丝光亮都没有了……等到六神无主的少女,终于找回神智,察觉到外头没了动静。是……都走了吗?还是那个恶魔还在?她很害怕,可还是担心着骆怀铮,他不会被向伟打伤吧?向思翎鼓起全部勇气,把房门拉开一条缝,看到了此生最寂静最可怕的一幕。两个男人,都躺在地上。沙发上,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血。那个白马般的少年,此刻静静躺在地上,半张脸上全是血,手里还握着个铁烛台。向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朝下趴在地上,脑袋上破了个口子,周围一滩血。向思翎不知道情况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她呆呆看着,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冲到骆怀铮身边,跪倒在地。想扶他起来,却不敢碰,想试他的脉搏气息,手却发抖。她发出小兽般的呜咽:“骆怀铮……骆怀铮,对不起……你醒醒啊,快起来……”与此同时,她还惊慌地看向向伟。她的心里对向伟已没有半点感情,只有惧怕。可向思翎最害怕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向伟的手指突然弹动了几下,抬手慢慢捂住额头流血的伤口,从地上爬了起来。骆怀铮还是一动不动。向思翎全身又开始发抖,她好想逃跑,但是她没有。她就像一只孱弱的雏鸟,拼尽全力,张开双臂,护住了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喀嚓”一声响,又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二十五岁的向思翎睁开眼,脸上全是泪水。她好像刚刚从一场很深很远的梦中醒来,眼眸失神,恍恍惚惚。“你还好吧?”周凌玲起身扶着她。向思翎抬头望向她。
周凌玲从未见过如此绝望又如此痛苦的眼神。她迟疑地问:“你想起了什么?”向思翎抬起双掌,捂住脸:“周医生,我、我全想起来了……原来七年前,我真的看到了。向伟不是被骆怀铮杀的,骆怀铮不是凶手,向伟是被、是被……”周凌玲的心也提起来:“凶手是谁?”她慢慢放下双掌,露出含泪的乌黑的眼睛:“我妈,李美玲。”——办公室的门开了,骆怀铮坐着没动,十指交握,抬起头。向思翎先走出来,眼睛通红,明显哭过,还哭得很厉害。周凌玲把她送出来,低声安慰了几句,和她一起看向了骆怀铮。骆怀铮敏锐地感觉到,医生的目光,颇有深意。但他不明所以。向思翎比进去前,情绪看起来更低沉了。她低着头,慢慢走过来。“完事了?”骆怀铮问。她“嗯”了一声。“走吧。”骆怀铮转身,手臂却被她拉住。他回头,看到她眼中又有了泪。他静默不语。她的泪水却越来越多,止都止不住。骆怀铮心头喟叹一声,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却始终不开口问她为什么哭。但是他肯递纸,向思翎已感到满足,她细细擦干净眼泪,情绪稍稍平稳,说:“怀铮,我……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骆怀铮看着她,还是不说话。“其实我……一直不记得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我全忘了。心理医生说,这可能是一种心理自我保卫机制,但是我一直想把记忆找回来,我答应过你的,对不对,会让我们都解脱。最近几个月,我一直在接受医生的催眠,这种疗法有些效果,但从没有哪次,像今天的效果这么好。我刚才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原来当年,我真的看到了,你和我爸都晕倒以后,杀死我爸的人……”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不是你,是李美玲。”骆怀铮就这么望着她。那目光让向思翎心头阵阵发颤,她原本组织好的语言,甚至都有些错乱了:“我不是……不是故意,我想……你……”她再说不出一个字。骆怀铮偏头看了看一旁,深吸一口气,又转过脸来,说:“向思翎,你今天带我来,演这么周到的一出戏,真是费心了。七年前你就看到了,你真的看到了,为什么不说!啊?到底是有多大的苦衷,让你开不了口?你说实话,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原谅你!看你的苦,是不是比我的苦更大,是不是值得让你闭嘴七年,让我坐五年牢!我说话算话!”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大,带着震怒,连医生和护士都被惊到了。向思翎看着他瞬间红了的眼眶,颤了颤嘴唇,还是没发出声音。“叮咚”一声,电梯门响,陈浦和李轻鹞走了出来。看到骆怀铮少见的脸色铁青,呼吸急促,而向思翎失魂落魄的模样,陈浦不动声色,李轻鹞眉头瞬间蹙起。两人走过来,陈浦对向思翎说:“向女士你好,请你跟我们回局里一趟,协助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