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金亦在辗转反侧中等待了七日。
他时刻观察着宫内宫外的动静。容见没有如他所愿一般地死去,他活了下来,那场不能见人的大病似乎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印迹,他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戒备,一如往常。
而他派出去的信使,与掌握兵权的地方大员之间沟通的消息,也逐渐传了回来。
这些都是费金亦精挑细选,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费金亦认为他们理所应当该感恩戴德,为自己出生入死,这一次就到了该用到他们的时候。当然会有些人背信弃义,他们见势不妙,就想要投靠新主,譬如现在势头正盛的长公主容见。
费金亦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却不能有子嗣,没有继承人,有些人就不能放心。他们害怕费金亦死后,遭到后来者的清算,索性趁着现在,就站在长公主一边。
这次的命令中,费金亦也将费仕春这个亲生儿子告知了那些选中了的人,意思很明显,他打算彻底取代容氏。
费金亦虽然狂妄,但不是不了解人心,人心幽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何况比起这些外臣,费金亦更信任自己一手培养的暗卫。
此次计划极为隐秘,消息不能走漏。费金亦命暗卫先挟持他们的家人,再许以高官厚禄,如果他们不答应,就直接杀人全家。
要么顺从,要么死亡。
天下大乱,费金亦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得水将暗卫传来的消息,一一看了,终于下定决心,时机已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费金亦知道自己也必须投身于这个居中,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一网打尽。
所以必须要有人在外统筹军队。
聪明的人,能干的下属,费金亦不是没有,但是他不信任那些人,他只相信正在和自己同一个姓氏,相同利益的儿子费仕春。费仕春确实蠢笨,甚至连身边的老太监张得水都比他精明得多,但费金亦还是将虎符交给了他。
在只能容纳的下两个人的狭小暗室里,费仕春从费金亦手中接过虎符。
那只是一块拼起来的铜片,巴掌大小,却沉到费仕春有些拿不起来了。
暗室中只点了一支蜡烛,没什么光亮,费仕春差点没分辨出来这是什么,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才问:“父皇,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我?儿臣……儿臣难当大任。”
从小到大,费仕春没做过什么正经差事,他没有本事,唯一仰仗的就是这个父亲。而他这个皇帝父亲,如今也要倒下了。
费仕春不敢使用这块虎符。
费金亦咳嗽了好几声,也许最近寝食难安,他瘦得越发可怕,几乎看不出年轻时英俊的模样,此时凹眼塌鼻,又生着病,脸色青黑:“你是我的儿子,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从一旁的抽屉中拿出画像,详细地将此次赶来的几人介绍了一遍,而到了上京城中,攻入太平宫的安排,他也早做好了准备。
费金亦当年跟随容士淮打过仗,对于行军上的事很清楚。所以才能想出让羴然人夜袭寒山城的消息。里崇巍关太近的地方不行,会被明野发现,到时候驰援方便,根本逼不出容见。科徵阐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无法达成的目的白白损耗自己的兵力,费金亦精挑细选,挑出来寒山城,本来一切都安排妥当,如果……如果不是意外。
费金亦不在乎别人的死活,至于天下万民,更是他的垫脚石罢了。
世人都以为费金亦是一个读书人,好歹知道一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可是谁知道他本来就是赌场的地痞无赖,一个打手?
乱世之中,费金亦在这场洪流中找到真正的自我。
他会一直、一直赢下去。
想到这里,费金亦抬起头,鼓励起了费仕春:“儿子,这是咱们父子俩遇到的最后一次难关。打完这一仗,赢下来后就是千秋万代,我还等着你生下孙子,立皇太孙的日子。”
费仕春却没有那样的野心和志气,他看着父亲猩红的双眼,不由有些害怕,觉得父亲陷入疯狂,这样的事也敢做。
他没有那样的胆量,他也……不会为了眼前的父亲陪葬。
费仕春握着那块冰冷的虎符,打了个寒颤。
*
与宫变有关的事,是从明野的猜测而起。费金亦做事谨慎,抽调地方上的守卫,行走小心些,的确不会太过明显。但即使人数再说,从四面八方奔向上京城而来,总会留下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