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好看着慧嘉和贺宁,两人一步步生出的情愫,如今看到如此结局,心中亦是难过。乱世之中情爱,又能在人心中留下几分重量呢?若他们这般,爱过,努力过,便已是难得了。“我说过,你若回来便还是我林家掌柜。”林初好道,“你且好好休息,明日让大夫过来瞧。”林初好态度强势,贺宁不再拒绝。“林家不养闲人,”林初好继续道,“你得让自己早点好起来。”这话说的绝情,却似给了贺宁一股力量,他知道自己一人承不住的,只有东家会助他。一直都是如此。他以为自己死了,可还是回到了林家。贺宁忍着眼中的泪,躬身作揖道:“是,东家。”林初好走了出去,听见屋中有踉跄的声音。莺时想去看,被林初好拦住。感情的伤痛只能交给时间,“时间还未开口,旁人断不得,医不好。”房间中,贺宁跌坐在地上,无声的大哭,大哭……这一夜过后,他又是林初好身边那个儒雅,细腻的掌柜——贺宁。轩窗下,枝蔓挽翠,镜湖无波。林初好安静坐在案几前,看一会儿眼前风景,然后转头,看眼前女人煮水、洗茶。泡一杯茶,也有繁琐程序,可在女人手上,却似招招式式都融入了这周围美景,直到一杯水汽袅袅淡香萦绕的茶,被端到林初好面前。女人脸上露出笑,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林初好接过茶杯,呷了一口,然后转头看向女人,“我小时候常常想,若是先生是我娘就好了。”苏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湖光山色,她目光淡然,整个人身上都蕴着缥缈在这周遭之外的灵气。对林初好来说,先生是美的,可除了美她身上那傲然超脱的骨,才是她渴望并奉为榜样的地方。“你若有我这休夫的娘,就不会这么想了。”“是男人寒了先生的心。”林初好道,“世人不说那男人,反倒指责师父,实在是愚蠢。”苏衣放下茶杯,“若珠儿也如你这般想法……”她叹了口气,又问:“我听闻珠儿也回来了?”韩丽珠离开盛京有一年了,看来是一次也没来看望师父。林初好道:“都是我大哥,一会让丽珠去西邵,一会儿又去大宛国,害她都没时间来看师父。”“就是有时间,她也不会来的。”苏衣叹了口气,“终是我这个娘伤了她。”林初好沉默下来,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哪儿还能有对错之分,片刻之后道:“也许她早就想开了,就是抹不开面子,不肯服软。”苏衣摇头,“她对我想不想得开,其实无妨。我只是不想她如我选错了人。”“韩丽珠不会选错人的,”林初好保证道:“她能看上的定是我们江南一顶一的好郎君。”苏衣被林初好逗出了笑,“若是如此,我倒也放心了。咳,咳咳……”苏衣咳嗽起来,林初好以为她笑着呛到了空气,忙上前给她拍后背,苏衣却咳的越发激烈,她拿起手边帕子,捂住了嘴,咳了好久才停了下来。苏衣她不动声色的收了帕子,面色如常道:“我有些乏了,你且回吧。”先生嘴角,林初好看的清晰,是血。“先生!”她拉住苏衣的手腕,强行看了那帕子,是血。难怪她回来后几次想拜访苏衣,都被她拒绝了。她以为先生又沉浸在什么学问里,原来她是病了。苏衣见瞒不住了,笑笑,“本来今日觉得挺好的,不想还是被你看见了。”“大夫怎么说?”林初好相信先生不会如此认命。“一年,或者更短。”苏衣淡声道。林初好摇了头,“不会的,我有一个朋友,她在西北军中,她是神医后人,她能治好你!”林初好说着就站起了身,“我这就去让人找她,先生你没事的。”林初好说着,脚步却慌乱的撞到案上,生生的疼。苏衣拉住林初好的手,“阿好。”林初好没有转头。苏衣轻轻抚摸林初好的手,道:“先生……虽面上风轻云淡,可实则已千疮百孔了……结束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糟糕的结局。”“先生……”林初好回过头,匐在苏衣的膝头,“阿好不想让先生走,阿好想要先生长命百岁……”“傻孩子……”苏衣轻轻拍着林初好的背,就好像小时那般,“先生这一生虽不能长命百岁,可已经精彩过许多人了……”苏衣声音淡淡,“我全无遗憾……除了珠儿……”“我回去就写信让她回来,就是绑,我也会带她来见您……”林初好道。“阿好,我不想旁人知晓我病了,”苏衣轻声道,“我不想别人因为我病,便可怜我,照顾我,说些他们原本不想说的话,给那些为违心好。”林初好静静听着。“阿好,就是离开,我也想走的洒脱。”先生便是这般潇洒之人,年少时便博闻精识强过一众同龄男儿,后来她还周游列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还曾在盛京做过女先生。可她还是为了一个男子,放弃从前一切,洗手作羹汤嫁为人妇。后来那男人娶了妾室,便开始嫌弃她没有生下儿子,更嫌弃她身上的清冷。那男人本是将先生捧在手心,才换来先生青睐,可终还是不能免俗得,计较起得失利益。先生日渐心冷,却也为了孩子委曲求全。她一边当先生,一边维持男人体面。终于在韩丽珠及笄宴那晚,男人为了显示家庭地位,在小妾面前一巴掌打在苏衣脸上。苏衣断再无可忍,她为说缘由,直接休了那可憎的男人。可韩丽珠也因此被退了婚,被人议论,她把所有的过错怪在了母亲身上。伤心痛苦缠绕,她决定远走盛京。再不要这风言风语裹挟着,失了人生。只是韩丽珠不理解的,有了在侯府那压抑的七年,林初好都能理解了。:()汝本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