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提到傅初霁时,陆雁廷的神色还是漫不经心中带着点闹脾气似的、恋人间情趣般的心烦和醋妒。那么在看到周淙予之后,他的眉心便再次烙下了深深的刻痕。
“周淙予?你在这儿干什么?”
陆雁廷说得毫不客气,并且拉紧了棠景意的手,尽管他并没有想要抽出去。
不过在周淙予面前手拉手确实挺奇怪的……棠景意挣了一下,没挣开,反倒是激起了陆雁廷的脾气,他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工作时间再说?”
周淙予的目光落到棠景意被强行禁锢着的手腕上,眼底的痛意和不快一闪而过,他抬起眼,平静道:“是关于你们的事。”不等陆雁廷说话,又说,“你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他话里锐意尽显,陆雁廷当然更不服气,“我们——”一句谈恋爱就要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却又想到应该低调些,不能再捅到家里去了。周淙予虽说不姓陆,只是表兄弟,和外公关系也亲厚,但陆雁廷仍是冒不起这个险。
短暂的沉默间,听得周淙予冷笑:“连承认他都不敢,还想过姨夫那关?”
“……”陆雁廷一时无从辩驳,恼羞成怒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棠景意跟背景板似的站在陆雁廷边上,这场对话的方向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路向着他未料到的方向疾驰而去。他自是不怀疑狗东西的用心,只是话题的焦点似乎落到了陆家内部,也不适合他说话,便只是沉默。
眼见着弟弟低头不语,周淙予心底一刺,心疼得几乎要忍不住发起火来。过去那个发小他再如何看不上,在人前人后对棠棠呵护关心自不必说,也算是说一不二,愿意跟着他出国结婚定居的果断个性。
而现在这个陆雁廷不但有一段不清不楚的过去,甚至连一点担当都没有,脾气大性子又急,他怎么能放心让棠棠同他在一起。
似乎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体面的借口,周淙予冷了脸,紧拧的眉间却松缓不少,他毫无波澜地道:“你们不能在一起。”像是居高临下的审判官下的某种裁决。
棠景意本以为陆雁廷要发作,可此时的狗东西竟然意外的沉得住气——他忍不住偏头看过去,便见狗东西直勾勾地盯着周淙予,眼底风云变幻,半晌,他说:“去隔壁说。”
棠景意:“?”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就这么离开了。
【不是?】棠景意不可思议道,【他们就这么把我排挤出去了???】
奈何酒店的隔音就算再怎么差,也不至于连正常说话声都防不住,棠景意在墙边趴了一会儿,实在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得作罢。
“哥。”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陆雁廷抵着门板,尽量平心静气地开口。
“我们虽然不算从小一起长大,但毕竟是表兄弟,来往算不得少。母亲也只有小姨这么一个亲姐妹,我是真把你当哥哥。”
周淙予安静地听着。
“所以——我想知道,”陆雁廷回过身,“你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是真因为老头子,还是说,”他讥诮地一挑嘴角,“因为私心?”
周淙予知道这个表弟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他也猜到了避开棠景意必然是要说些什么私隐。他并非没有预料,可是当陆雁廷说到“私心”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一瞬,就像是戒毒的患者无意间嗅见普通烟草的气息,仍是会勾起那埋藏在深处的渴望。
看到周淙予的反应,陆雁廷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周淙予,”他禁不住嘲讽,“你这未免也太——假公济私了吧?”
“……我没有这么想。”周淙予说,他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冷静地找准陆雁廷的痛点,“我听说你出车祸失忆了,那你知道你是为什么出的车祸,又是因为什么,醒来后身边——”
“我知道!”陆雁廷暴躁地打断他的话,尽管他已经回到了棠棠身边,可那段过去、不,更准确的说——那个他犯下的错误,依旧是他无法坦然面对的存在。
“我都想起来了。”陆雁廷说,却并不打算在和周淙予在这种他没必要知情的事上做无谓的保证和探讨,“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该知道的棠棠都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短促地笑了下,下巴微微抬起,显得轻蔑而不屑,带着几分恼人的傲慢,“他还是爱我。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们会在山里待一整天?”
周淙予镇定地:“因为暴雨。”
陆雁廷:“……”
“我奉劝你,”陆雁廷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被戳破心思的咬牙切齿,“别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更别指望能拿老头子来压我。”
“是吗。”周淙予依旧不为所动,他目光沉沉地凝视着陆雁廷,轻笑了声,淡淡道,“你如果真的这么有信心地觉得——他爱你。”他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那三个字,“又何必来说服我?”
正是因为没有这个被坚定选择的信心,才会如此外强中干。
周淙予怎么会不明白这种感觉和处境,正如当初他找到发小对峙时对方坦然而无所畏惧的姿态,而他尽管再如何严厉斥责,再如何拿捏着姿态重申“我是棠棠的哥哥”,也无法掩去他可能要在二选一中被弟弟抛下的惶恐和无措。
这场谈话终止得突然,被戳破心思的陆雁廷很难再继续待下去,他回到棠景意房间,当看见站在窗前的背影时,心里的愤怒和躁郁统统变成了委屈。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棠景意回过头,“又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