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有些头疼。
她向来擅长察言观色,不愿接受眼前少年,也是因为心中有疑虑罢了。
听闻蛊师高深莫测,性情怪异,寻常人皆敬而远之,此人来路不明,打扮不似寻常蛊师,腰上那布袋里似乎装着蛇虫一类的活物。
加上,方才上药时,见他露出腰侧的青黑文身,十二目蝴蝶状,图案诡异,让她隐隐生出不安来。
面对少年炽热的目光,她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这样罢,我现下就住在榜香尤客栈,若你真想跟着我,就在那里等我,我办完事便回去。”
“那,公子的发带……”
沈黛将伞和发带交给他:“这些,你到时候还给我。”
阿鹿看着唯一的伞,正要说什么,沈黛却转身离开了。
他望着她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在原地站了许久,一动未动。
雨势渐颓,风却忽地大了,吹起少年额发,穿过木楼,激起倥倥风响。蓝衣少年的目光褪去温色,笼上一层凌冽寒意。
嘴上说着温声细语的话,可那眼神,还真是淡漠疏离啊。
手上发带似乎还留着她的体温,他笑意淡浮在嘴角,行于雨中,步履轻稳,丝毫没了方才虚弱的样子。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身上断裂的骨头在一点点愈合。
他拆开手上绷带,活动了下手腕,伤口已愈合如初,一双手肤如白玉,骨节分明。
怪物。
他在心里自嘲道。
……
此时,城尹府衙内,屋中茶香四溢,桌上摆着古玩博山炉,叠着满满当当的文书。
城尹渠弥拿着沈黛的令牌,放在手中细细端看。离开楚宫前,公子奚给晟使们一一发放此令牌,持牌者如手持王令,地方官不得怠慢。
“渠大人,在下宋觅,奉公子奚之命查探民情。”
沈黛来前曾打听过,此人由乌椤奚亲自提拔,乃新政一派,向他打听银矿之事最是合适。
“原来是宋公子,下官失礼。”渠弥生得一副儒雅面相,态度谦和,朝沈黛行了一礼。
“不敢当,在下贸然来访,是想跟大人打听一件事,听闻近来昌稽山一带矿山有矿工暴乱,不知何故?”
渠弥面带忧色:“此事……着实令下官头疼。”
“矿工私斗成风,为首者皆是岐氏一族,下官一介小官,位卑言轻,实在难以置喙。”
沈黛不解道:“即便氏族实力深厚,难道官府只能眼睁睁看暴乱蔓延?在下听闻,暴乱愈演愈烈,已成虎狼之灾,波及周遭百姓,有的人甚至被活活打死。”
“公子,您是晟人,许是不知我南楚情况,我楚国地方无兵力,治安靠的是晟国驻兵,那些晟军一向鱼肉百姓,对南楚内乱不管不顾。可氏族们却有亲兵,且手下蛊师众多,下官只能低声下气,以求自保。”
渠弥将身子低下,再次朝沈黛深深行了一礼,“下官虽有心为百姓谋福,却无能为力,望公子为我南楚谋良策,下官……不胜感激。”
“渠大人高风亮节,为民为国,在下定竭尽所能。”
两人又聊了些银矿之事,须臾茶过三盏,沈黛起身告辞。
渠弥一直将人送出门外,复而转身匆匆向东厢房走去。
他推开门,拱手行礼,“下官见过枭阳大人,方才打发那个晟使费了不少时间,让大人久等,请大人恕罪。”
“无妨。”
黯淡无灯的房间内,响起一道低沉声音。
枭阳取下斗篷,露出一张棱棱阔面,眉骨处一道狰狞疤痕,看之令人触目惊心。
渠弥拱手行礼:“不知大人前来,有何吩咐?”
“前几日乌椤奚出宫巡城,不知去处,我此次来是传须相大人之令,若渠大人发现此人行踪,当不惜一切代价,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