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椤奚怔住,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控的模样。
沈黛给他的印象总是清清冷冷,温和知礼,又因背负着明学的血海深仇,心如磐石,如覆霜雪,每一刻都如行走在薄冰上。
这样一个人,就像一根紧绷的弦,随时便要断裂开。
出楚宫之后,他一直派人暗中保护她,见她游山玩水,与苗人一道载歌载舞,以为她已将心头重担放下。
原来她——从未放下。
乌椤奚心中涩然,他竟然乐观地以为,晟使逼宫那日的雨,已经将她心中块垒冲去。
你心中,究竟还积压着多少痛苦?
思绪百转千回,化成他小心翼翼的温声细语:“公子……你怎么了?”
“你是岐氏派来的蛊师,还是楚宫里的人?”
“请公子恕罪,我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
沈黛冷笑道:“好,不肯承认是吧?如果我没猜错,你前几日大概是在我面前演苦肉计,虽然你身上还缠着布条,可你方才步履稳健,气息平稳,绝非一个重伤之人该有的状态。”
“你以为我好糊弄,我告诉你,若无这点察言观色的本领,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聪明,且心细。
乌椤奚心里忍不住赞叹道。
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装傻,“公子,蛊师炼毒为生,行的是阴毒手段,接的是害人生意,世人皆畏之如蛇蝎,您不信任我,我无话可说,并无怨言。”
“可请公子相信,我绝无伤你之心。”
架在脖子上的刀没有一丝松动,面前人的神情亦紧绷如铁,看向他的目光冰冷无温,如同看一件无生命的货物。
“阿鹿,世上也许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但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就像乌椤奚,虽给她铺好了所有的路,抬高她的地位,可也只是拿她当棋子,以此拖延汉制推行,对抗氏族。
而她,也是为了明学典籍,才肯与那般虎狼之子合作。
“原来公子,从始至终没有相信过我。”
“对。”
沈黛承认得干脆。
曾经,她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对身边人,尤其是明学弟子深信不疑。
直到,永嘉二年,逼宫的明学弟子悉数入狱,她死里逃生躲过了官府的追捕,到同门学子家中避祸。
那人对她百般照顾,她毫无防备地住下,吃下了他送来的饭菜。
醒来时,自己被囚于官府地牢,脚上是厚重的镣铐。
之后,她以带头造反之罪,身受大刑……
沈黛攥紧胸口衣领,死死咬着唇,平息心头狂风骤雨,直到咸腥味在口中蔓延。
她喘着气,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冷声道:“你不肯承认,那你敢让我看你的伤,还有你那袋子里的东西吗?”
手中刀柄一转,她以刀尖对着他,顺着脖子、锁骨一路向下,挑起衣领,划开他的上衣。
“撕拉——”
布帛撕裂开,少年精壮的身体暴露眼前,他的腰上、胸前缠满绷带,被血染成了红色。
沈黛伸向那绷带,正要扯开,手腕堪堪被他攥住。
力道之大,将她紧紧钳住,动弹不得。
“公子,我自己来。”
他松开她,将身上绑着的布条一圈圈解下,又咬住手上的布条,用力撕开。
沈黛听到了皮肉被扯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