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乔在一众人等的陪伴下日渐西行,自然不知道京城局势一日千里。
城阳王杨进京了,但却没有做到皇上要求的隐密,而是被三殿下杨大张旗鼓迎进京师的。
叶离那儿他没有动,只派人送了封信去。叶大将军收了信,什么也没说,便回到京郊的老家去了,另打发人给皇上送了封信来。
皇上看过了信,脸色凝重,久久不语。谁都不敢上前打扰,就连最受宠信的心腹太监郑其也不敢。
直到天色将黑,皇上自己回过神来,才幽幽长叹了一声,唤他上前,“郑其,你跟在朕身边有多少年了?”
“奴才是七岁进宫,十三岁到皇上身边伺候,至今已经四十一年了。”
皇上微微颔首,“朕还记得,你初来时,原本是在外头侍候茶水的小太监,有一回不小心失手泼了茶,当时几乎丧命。是朕看你哭得可怜,让人放了你,此后你就一直忠心耿耿的替朕办事,从来没有出过岔子。朕一直觉得,在这个宫里,最能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郑其伏地痛哭,“奴婢万死难辞其咎,但请陛下体谅,奴婢真的是一片忠心为国。三殿下宏图大略,必是一代明君,而十七殿下虽然乖巧本分,奈何年纪太小,母妃梁妃虽是世家大族,奈何在朝中位卑势弱。陛下若是执意立十七殿下为君,那实非朝廷福份。不是诸位殿下不服,而引起纷争,就是权臣当道,挟天子以令诸侯。陛下英明,请遵史鉴啊!”
皇上冷冷的问,“三殿下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为他办事?”
郑其叩首不止,老泪纵横,“三殿下许了奴婢,让皇上平安终老,让诸位殿下们平安终老,也让奴婢在宫中平安终老。”
一句话,令得皇上脸上的面具轰然崩塌,脸色灰败,眼神不甘,“你,你就如此信他?”
郑其抬袖抹泪,“这话,原本奴婢是不信的,但上次皇上昏迷时,三殿下让奴婢信了。当时,若是三殿下真的要做些什么,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但三殿下顾念着父子之情,兄弟之情,一直隐忍不发。皇下,非是奴婢不忠,实在是……是大势已去啊!皇上!”
皇上颓然闭目,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力不从心让他迅速老去,挥了挥手,令郑其离去,再不置一词。
叶离的来信从指间滑落,落在榻下,被送汤药进来的刘更衣瞥见,低头悄悄的瞟了一眼,就见当中隐约露出的几行字犹如长枪大刀,银钩铁划,字里行间似乎还带着边关黄沙,透着一股肃杀硬朗之气。
“……臣只知忠君报国,若是社有难,陛下有难,臣及一众儿郎自当抛头颅洒热血,誓死捍卫国土百姓,忠于陛下朝廷,但却绝非为了朝堂内讧而自相残杀……”
“美人。”皇上低低一声呼唤,吓得刘更衣手一抖,手里的汤药尽数泼下。正好洒在信纸上,顿时污淖一片。
“臣妾该死!请陛下恕罪!”刘更衣吓得面无人色,跪地发抖。
而皇上却只向下瞟了一眼,淡淡的道,“将地上收拾干净,再煎碗药来就是,不必大惊小怪。”
刘更衣愕然抬头,对上皇上平静无波的眼神时,怔了怔才赶紧按吩咐去做。
不过她想了一想,就当着皇上的面,把地上的信纸投进熏炉中烧了,这才去重新煎了碗药回来。
看着灯下娇艳如花的美人,一脸的诚惶诚恐,皇上忽地问,“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不许欺君,朕不要听那些虚的,就说你自己,在这宫里,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刘更衣呆了一呆,觉得今日的皇上实在有些古怪,她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臣妾在这宫里只愿一生安好,平安终老便罢。”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皇上喃喃着,让她退下了。
到了半夜,皇上忽召三殿下杨入宫。那一夜,他们父子之间究竟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四殿下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在江贵妃面前晃来晃去,“母妃,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江贵妃同样是六神无主,“皇上这个时候召城阳王进京,一定是要宣布王位继承人的事的。可他昨晚为何又偏偏召见了老三,不召见别人呢?莫非,皇上的心中真的定了就是他?”
“那咱们还等什么?直接起事吧!再拖下去,只怕夜长梦多。”
“不行!咱们再等等,再等等……”江贵妃心里只觉说不出来的乱,以她对皇上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如果他在这个时候选择了三殿下,那意味着什么?
“还等什么呀?”四殿下急得直跳脚,“再等下去,可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你不要催我……”江贵妃一语未落,忽有太监急急过来传旨,“皇上召娘娘觐见!”
江贵妃心头一跳,迅速震慑心神,吩咐儿子安分守己,她自去见驾了。但四殿下却迟疑了一下,转身便出了宫门。
来到乾清宫,皇上寒喧几句,便摒开旁人,问江贵妃,“上次四皇儿到西南救灾,做得很不错。那边地险山穷,却是难得的交通要塞,一般的官员朕不放心,想让四皇儿到那儿封疆称王,为国戍边,你看如何?”
江贵妃心中一沉,封王,那就是于龙椅无望了。
这算是皇上变相的安抚吗?
见她苍白着脸,半晌不语,皇上叹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你陪了朕这么些年,老四也是朕极心爱的一个皇儿,西南虽苦,却也是一地之王,做得好,也能造福一方百姓,名垂青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