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又对云舒说道:“去年卓成被我带回京时,是以与淮南王密谋造反的大罪扣押在地牢中,因皇上并不打算立即查办淮南王,所以此案一直按压未发,他的扣押也未公之于众。待会到了大理寺,你不要抬头也不要说话,跟着我进去便可。”
云舒知道他是在保护她,感激的点了点头。
冬至的街上十分热闹,因天子出游祭天,很多人都到街上观看过,直到现在,余热也没有散尽。
云舒乘坐着不起眼的马车,一直行到大理寺后的一条街上。
大公子替她拉起帽子,遮盖好之后,扶着他下马车,两长两短的敲了几下小门,很快就有人开门接他们进去。
冬至之日,百官绝事,除了负责天子祭天的太常官员,以及准备进宫赴宴的官员,其他官员都放假在家。
大理寺内,只留下了少数看守牢房的侍卫。显然是大公子事先布置好了,这些人全程没有一句话,见到他们过来,就快速把牢门打开。
云舒走进牢房大门,被狱卒带向右手边的楼梯,沿着楼梯一直往下走。
冬天本就寒冷,越往下走,就越阴寒,而且有阵阵酸腐的湿气扑面而来。
狱卒冷不防的说道:“大人小心脚下,地牢跟水牢紧挨,地上有时候会沁水。”
大公子牵起云舒的手,用劲捏了捏,在前面给云舒带着路。
因是地牢,跟普通牢房不太一样,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和恶心。一路上都是带铁门的房间,云舒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更没有听到犯人的喊叫。
待走到一间铁门前,狱卒拿着大串的钥匙抖了几下,把牢门打开。
重锁应声而落,碰在铁门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音,在地牢里不断回响。
狱卒闪开身,让出路给大公子和云舒,自己守在门外。
进了牢门,还有十几阶的楼梯要下,楼梯下是两间石室,靠近楼梯的石室里摆着各种刑具,以及一个木桌,上面点着豆大的油灯,是牢房里的唯一光源。
而靠里面的石室被一道连接房顶和地板的木栏隔开,里面有一堆枯黄的杂草,以及一个蜷缩在角落的黑影。
云舒顾不得霉臭的空气,深呼一口气。
大公子捏了捏云舒的肩膀,说:“你有什么话,就过去跟他说吧,我在门外等你,不用担心,他伤害不了你。”
云舒点点头,待大公子离开之后,一步步向木栅栏靠近。
“卓成。”云舒冷冷的喊了一声。
枯草堆里的黑色人形哆嗦了一下,引的枯草发出“簌簌”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转过身来。
云舒走过去几步,摘下斗篷的帽子,说道:“怎么?许久不见,你莫不是忘了我这个老朋友?我是云舒啊,那个你杀掉、吃掉,却阴魂不散的云舒啊!”
卓成不答话,云舒笑着靠近,说:“你真的不跟老朋友打声招呼吗?哦,我倒忘了,你的声带被烫毁了,说不了话了……”
黑影依然没动,云舒知道是卓成的自尊心受不了,不愿以现在这么惨的样子面对云舒,可是她偏要让他清楚的看到两人之间已发送了多么大的差别!
云舒在石室内走来走去,冷笑着说道:“说不了话也就罢了,怎么眼睛和耳朵也坏了吗?当年有种把我分尸而食,现在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了?”
卓成忽的翻过身坐起来,已辨不出颜色的毯子滑落下来,露出里面破烂的衣服,和结痂的皮肤。他头发粘成一堆,挂在脸的两旁,面容已辨认不清。
他是如此狼狈不堪,若不是因为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露出狠毒、贪婪的眼神,云舒几乎认不出他了。
看他如此下场,云舒冷笑着挖苦讽刺道:“你可还曾记得,我说过,你当初杀我、吃我、害我、不肯放过我,我日后定要让你怕我、求我、后悔曾经折磨我!如今,这一日到了,卓成,这是你的报应!”
她打量了卓成两眼,看到他放在膝头上的手指如嶙峋的枯枝,以奇怪的形状搭在腿上,便问道:“这地牢的滋味好受吗?阴暗、潮湿、冰冷、饥饿和各种刑罚的凌辱……滋味应该不好受吧?啊,骨头被碾的粉碎的十根手指会不会因为风湿而疼痛的夜夜不能入睡?这疼痛应该不及你当初一刀刀割在我身上那么疼吧?”
卓成因为愤怒和害怕而发抖,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如筛糠一般,仿佛被云舒戳中了要害。
云舒看到他这个样子,笑着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个喜讯——我要结婚了。”
云舒笑的幸福,说:“新郎你认识,就是桑弘羊,他的本事,我不说也罢了,你该知道他是我的良人,我以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好。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长安公主,我也没想到,我这个身子,竟然是位公主!”
卓成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云舒,云舒接到他诧异的眼神,心情更好了。
她笑了两声,说:“这大概就是命吧,我把它当做是老天给我的补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云舒蹲下身子,长长的斗篷铺成在她身后,如同华丽的地毯,将她同这肮脏的地牢分隔开。
她与卓成平视,忽然不笑了,认真的盯着他问道:“卓成,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丝毫的愧疚吗?你第一次杀我,我可以理解为是求生的本能,在沙漠里,你想活下去,所以对我动手。可是后来呢?当你后来认出我,难道就没有觉得对不起我?为什么毫不犹豫的接二连三对我下手?你的心,黑的就这样彻底吗?!”